恩京的书房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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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舍友心里只有学习怎么办”这个问题从被窝里拽出来的时候,梁见还在勤勤恳恳地写六千字的检查。

怕灯光被宿管发现,缩在被子里头拿手电筒照着写,差点儿被忽然震起来的手机吓到心脏骤停。

他间哥声音不大,语气看起来还挺严峻,对面儿还有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

应该是正在打游戏。

“心里只有学习。”梁见捧着手机,探出脑袋看了看外头的动静,“热情地……鼓励他?”

“……”林间:“哈。”

梁见觉得自己的方向可能不对:“主动地帮助他!”

林间:“……”

梁见在他间哥话筒坏了和方向依然不对间抉择了一会儿,谨慎回复:“那就只剩下积极地带坏他了。”

梁见:“间哥,需要兄弟帮忙吗!”

林间揉揉额头,觉得打电话这个选择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算了,不用。”

这帮人没点老实气儿,他敲了两下键盘,特意多嘱咐了一句:“不准带坏我舍友。”

梁见挺惋惜:“真不用吗?你舍友挺天赋异禀的,宿管查宿舍都知道把你床上的被子捏成人形了。”

林间皱了下眉。

这些天赶直播时长,他几乎一下课就走,也没怎么管寝室这边的事。

小书呆子天天上课放学,跟他一块儿出去吃了个饭,居然也没跟他说过。

“什么时候?”林间问。

“就这两天开始的,说要严抓校规校纪。”

梁见打了个哈欠,给他补充背景剧情:“你能想象吗,宿管查谁没回寝,从窗户外边儿拿手电挨个往里照,看哪个床是空的。”

他们寝室门上镶了条竖长的玻璃,里外正好都能看见对面的情况。

大半夜,外头的光说晃就晃,有时候还能看见宿管被照得只剩一半儿的脸。

赶上个脆弱点儿的能把心脏病吓出来。

梁见:“说实话,我们去你寝室探望,看见你床上那个捏成人形长着地球仪脑袋的被子的时候,每个人的世界观都受到了一定的冲击。”

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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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可貌相。”梁见总结发言,“还以为挺乖的。”

刚见到新来的好学生的时候,都以为是那种闷头闷脑的书呆子,也没人想过带他逃课。

现在连拿被子捏成人形,假装床上有人睡觉应付宿管检查都会了。

还知道往里塞地球仪。

也不知道宿管能不能看出来有个小同学的脑袋居然是蓝的。

“少扯淡,我室友本来也乖。”

林间还没来得及知道有这么回事,揉揉眉心,暂时把舍友只喜欢学习的烦恼放在一边:“几点查寝?我回头晚点儿走。”

“直接走读不行吗?”梁见给他出主意,“随便找个毛病,老万不管,家长签个字的事儿……”

“然后不回家住。”林间说,“我妈问起来,就说你太笨了,我不得不寄宿你家,通宵辅导你功课。”

“……”梁见自觉闭上嘴,重新缩回被子里。

林间没再多说,又问了他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也不是没考虑过走读。

先前那个班主任人不算坏,就是没什么脑子。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着了他的情况,非要坚持着不准他自己乱来,要他接受学校和同学们的帮助。

他费了不少力气才给压下去,没在学生里传开。

可也终归晚了一步,差不多已经叫全办公室的老师都知道了他们家单亲,他妈被家暴,他爸就是个只会喝酒赌牌要钱的混蛋。

林间把最后一波输出打完,往后靠进椅背里,活动了下手腕。

他没接着匹配,把护腕摘下来,重新换回到左手上。

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宿管总犯不着天天抽风,拿手电筒在外头晃来晃去地吓唬人。

时亦知道医务室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大概也不至于真被什么救命血字跟田螺厉鬼吓到。

都这个时间,说不定他舍友已经睡了。

林间揉了两下脖颈。

……

说不定。

他换了个冰袋,贴在右手手腕,简单敷了两下。

有点儿凉,不知道怎么就叫人想起了在医务室外边那一会儿。

牢牢攥着他手腕的小书呆子。

肩膀绷得一眼能看出来,还要往他前头站。

林间看着提示是否开局的电脑屏幕,坐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用力揉了把头发,推着桌沿站起来。

时亦最后翻了个身,坐起来,披上衣服下了床。

“睡不着?”

程航正在补病历,旁敲侧击地跟他聊了一宿,试探着问:“正好周末,用不用回来调整一下?”

“不用。”时亦在书包里翻了翻,找出个手电,“周末有安排。”

“什么安排?”程航愣了下,“你们学校又补课了?”

时亦没答话,抿了下嘴角。

宿管应该已经回去休息了,这会儿出去也不会被发现。

他换了副耳机,把手机踹在外套口袋里,带着手电筒下了楼。

半夜的宿舍楼确实挺}人。

灯光晃得影子来回晃也就算了,不知道哪个洗手间的水龙头没关严,一直往下漏水。

一滴一滴地漏。

还带回音。

程航知道他不太擅长应付这个,挺热心,主动跟他在电话里天南海北地聊:“没事儿,我们社会主义接班人不相信封建迷信。”

“嗯。”时亦说。

“也不相信妖魔鬼怪。”程航补充。

“信。”时亦纠正他,“可以有。”

程航愣了下:“啊?”

时亦跟舍友学了不少新知识,给他科普:“妖魔鬼怪显灵,可以收惊。”

程航:“……”

他的患者可能受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引导。

程航紧急找了找有关诡异心理学的论文,扫了几篇,着重看了看对患者可能造成的各种影响。

电话里挺安静,除了时亦走路的声音,就只有滴水声跟外头的风声。

程航自己都觉得有点儿}的慌,对着难得半点儿反应都没有的患者,实在忍不住好奇:“时亦。”

时亦转过楼梯:“嗯?”

程航:“你是不是心情不错?”

时亦怔了下。

他停在最后两阶楼梯上,没接着往下走:“为什么?”

程航挺有自知之明:“要是平时,从我开始扯淡我们社会主义接班人那儿,你就不理我了。”

时亦:“……”

“所以是有什么事?”程航实在好奇得不行,“能不能告诉我?我不跟别人说。”

时亦:“不能。”

程航老老实实闭嘴,又打开了一篇论文。

时亦仔细拿手电在楼梯夹缝里扫了扫,往下走了一层。

程航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下楼,又不太舍得打扰患者难得的好心情,确认了听鬼故事对心理创伤的影响不算大,松了口气准备溜:“行了,你先散步,我――”

时亦:“程航。”

“诶。”程航及时收住话头,“是我。”

时亦没理他这个捧哏的聊法,扶着耳机,靠在墙边看了看外头的风:“跟别人玩,有攻略吗?”

程航愣了下:“啊?”

“避雷指南也行。”时亦说,“怎么不犯病招人烦。”

程航没立刻回答,转了两下转椅。

少年的声音挺平淡,听不出什么语气,好像早已经默认了挺多东西。

不再闹,不再较着劲,不再拧得好像随时都会绷断。

“时亦。”程航说,“你不招人烦。”

这段时间时亦抗拒治疗,他从时亦父母那儿旁敲侧击,已经知道了挺多事。

比如时亦是从初二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成绩直线下降,动不动就跟人打架动手。比如时亦和家里的关系是从一次请家长以后开始恶化,而时父时母到现在都还不明白为什么。

比如时母在儿子刚上高中的时候,因为担心儿子,把时亦的情况又一次事无巨细地描述给了班主任。

“作为心理咨询师,我应该劝你跟家里和解,但我不想。”

程航:“我依然坚持我原本的看法,你的父母应当被送来接受完整的心理疏导和治疗……”

“和我父母没关系。”时亦说。

程航怔了怔。

时亦低头看了一眼掌心。

擦破的地方早好了,不起眼,疤都没留下。

他没再继续想:“现在没人知道我的事,上课挺好的,不难熬。”

只要没人知道他的事,应该就可以这么下去。

他可以一直这样,一直戴着眼镜,一直装成个不会打架不会动手的好学生。

一直这样就行了。

“我――舍友。”

他顿了下,接着往下说:“周末要找我玩。”

程航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听。

“找我一个。”时亦觉得这种事有必要强调一下,“就我们俩。”

程航没忍住挑了下嘴角:“是,肯定不能带我。”

时亦笑了一声。

“这不是挺好的吗?”程航说,“先好好相处,等差不多熟了,再一块儿喝个酒撸个串看个球赛什么的,男人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

他说到一半,觉得对面听得好像有点认真过头,及时刹住:“喝个酒撸个串看个球赛是我举的例子,不是流程。”

“……”对面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失望:“哦。”

虚惊一场,程航松了口气,终于再忍不住好奇:“所以你半夜出来到底是干什么的?跟你舍友看星星?”

“不是。”

时亦觉得他的脑洞就没靠谱过,手电筒随意往角落一扫,目光亮了亮,快步过去把掉在角落的东西捡了起来。

程航还在废话:“那是什么啊,你那个舍友不是成绩比较一般?你们不至于半夜蹲楼道讲题……”

时亦听着他漫无边际的胡扯,扯了下嘴角,正要打断,忽然听见不远的窗户外头响了一声。

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模模糊糊照出来了个人影。

时亦呼吸一滞,本能往后退了一步。

他在一楼,这会儿呵呵都睡了,宿管也不会这个点儿还在游荡。

窗户外头的人影还在动。

“怎么了?”程航听见不对劲,有点紧张,“时亦?时亦――”

窗户的锁啪地一声弹开,林间一手撑着窗框,轻轻松松跳进来。

他回来得急,抄近道走了窗户。正要上楼,目光落在角落的人影上,一愣:“小书呆子?”

小丧尸站在墙角,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难得显得有点懵。

垂在身边儿的胳膊动了动,挺欲盖弥彰地,把刚找着的那盒巧克力糖努力藏到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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