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京的书房

第40章 连夜雨(五)

关灯 直达底部

离开正则侯府以后,刘安径直回到家中,得知父亲还有救,他的心情轻松不少,回到房中,抱着狐裘往床上一躺,长长地抒了一口气。

他刚闭上眼睛,准备休息,窗扇“咯拉”一声,从窗外翻进来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人戴夜叉面具,面具下一双眼睛冷若冰霜。

这不速之客吓得刘安打了个激灵,他回身一看,紧张的心很快松了下来。

他道:“原来是你。”

黑衣人道:“事情进展如何?”

“拿住了他侄子的把柄,裴长淮当然束手无策,只能乖乖答应了……就是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法子救我爹出来。”刘安坐起身,抬眼打量着这黑衣人,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吧?为什么要帮我们刘家?”

“不该你知道的不必知道。”黑衣人声音有些冷。

刘安哼笑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主家也是武陵军的,对不对?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们的丑陋行事,我爹也知道不少呢,倘若赵昀真把刘家逼上绝路,我爹就把你们一个一个都抖搂出来,要死大家一起死,谁也别想好!”

自从刘项入狱开始,刘安就到处求人,结果却是处处碰壁,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现在拿住裴家,反胜一筹,他正得意着,说话自然也很不客气。

听他如此挑衅,黑衣人竟没恼怒,回道:“刘副将很重要,自然有很多人不想他开口。”

刘安越发得意忘形,道:“你知道就好。”

黑衣人垂首告辞,再次翻过窗去,一纵一跃,飞上屋檐。他站在高处回头看着刘安房中的灯火,黑衣人压低声音冷笑道:“蠢货。”

天刚蒙蒙亮,一辆马车停在刑部大牢门口,两个牢役押着刘项出来,将他推进马车。

刘项头上还套着麻口袋,待坐定以后,麻袋一摘,刘项眯着眼适应光线,慢慢地才看清面前的裴长淮。

他头束银缨,穿黑色素袍,外头拢着一件银灰色大氅,通体无花纹点缀,却也挡不了一身清贵气质。

“刘副将。”他唤道。

刘项没吭声,掀开车窗的帘子往外一看,清晨无人,马车在街道上疾驰。

他道:“小侯爷这是做什么?”

“刘副将,你在北营虚报人口、冒领军饷一事铁证如山,到了这个地步,已无转圜的余地,依令你当问斩。不过刘安足够争气,为你求得一线生机,我在城郊外备了车马盘缠,就此去了罢,往后别再回京。”

刘项半信半疑,“你打算放我走?我走了,你怎么跟皇上交代?”

“本侯自有办法。”裴长淮道,“等你离京以后,本侯也会妥善安置你的家人,荣华富贵就不要想了,活着就好,只要你活着,或许就还有团聚的那日。”

刘项思及皇上对裴长淮的宠信,倒也没有再怀疑他的话。

往后就是亡命天涯,当一辈子的逃犯?刘项心情沉重,没想到自己竟沦落至此,他按住自己隐隐作痛的腹部,这些天的牢狱之灾让他可吃尽了苦头。裴长淮的话也不无道理,如果落到赵昀手里,他难逃一死,现在逃跑,至少还能活。

🐬 恩 = 京 = 的 = 书 = 房~w w w =EnJi nG = c om

只要能活着,就还有希望。

马车飞快地出了京城,往京郊云隐道观的方向驶去。

路上,或许是马车太过颠簸的缘故,刘项有些想呕吐。

裴长淮看他脸色异常苍白,问:“怎么了?”

刘项浑身不适,对裴长淮的怨气也大了一些,道:“牢中可不比侯府锦衣玉食,我跟你爹一样的年纪,怎么经得住这种折腾?裴昱,你庆幸你还有机会救我,如果武陵军真要弃我于不顾,我就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赵昀,包括你大哥当年做过的那些丑事!”

裴长淮眉间一蹙,“你什么意思?”

刘项看裴长淮的神情,似乎对当年的事全然不知,他胃里如翻江倒海,提不起力气再跟裴长淮说话,大喝一声:“停车!”

他叫停马车,唤来两名侍卫扶着他下去,好呕干净这一肚子的秽物。

裴长淮孤身坐在马车中,回想着刘项方才的话,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大哥当年做过的事?何事?听刘项的口气,仿佛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但又怎么可能?别人不知裴文,可裴长淮最是熟知自家大哥的秉性,端正儒雅,行事磊落……

思绪纷杂间,他鼻端忽然嗅到一阵冷香,抬帘望去,只见野林中杂生着数株碧色梅树,正是“绿翘”。

裴长淮想起赵昀书房中也斜插着这样一枝绿梅,只是已经枯萎了。他心念一动,独自下了马车,行到梅林当中,挑拣了最艳、最盛的花枝折下,打算带回去给赵昀,权当感谢他此次信任与襄助。

此时,一名近侍悄悄走到裴长淮身后,低声说道:“刘安已经在前方侯着了,他身边跟着几个黑衣人,应该就是劫持元茂公子的那伙匪徒,他们都蒙着面,暂时辨认不出身份。”

“辛妙如呢?”

“还没见到。属下将小侯爷的意思传到刘家时,刘安说,等见到刘副将平安无恙,他才会放了辛小姐,倒是十分谨慎。小侯爷也别太担心,他们将辛小姐当筹码,绝不会动她一根头发的。”近侍说完,又担忧地看了裴长淮一眼,“不过,您真打算放了刘副将么?”

裴长淮折下一枝梅花,面不改色地说道:“刘安胆怯无能,凭他一人之力,在短时间内做不成这么多事,刘家身后必定有高人相助。刘项只是个饵,饵放下去了,就看背后那人会不会咬钩。”

言下之意,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放了刘项。裴长淮此人容易心软不假,可再心软也有底线,他最容不得旁人算计裴家,算计他的亲人。

裴长淮嗅了嗅碧梅上的香气,不自觉地笑了一下,似乎很是满意。

他吩咐道:“等救了辛小姐出来,你们便盯着刘氏父子和那群匪徒的去向。”

“是。”近侍领命退下。

那厢刘项吐完,回到马车,便有些头脑发昏,一头栽到座上,呵呵喘着粗气。他多日没有洗漱,如今又吐了一番,车厢里充斥着一股异味。

裴长淮便没有与他同乘,骑了骏马在前方领路。

行至密林深处,刘安在此等候多时。他身后站着一伙蒙面人,共计五人,个个高大威猛,手持重刀。

一见到马背上的裴长淮,刘安眼前一亮,“长淮!”

裴长淮扯着缰绳,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单刀直入道:“你爹就在马车里,拿辛妙如来换。”

刘安不住地点头,道:“好,好。”他回头对身后的蒙面人喝令道:“事成了,去把辛妙如带出来!记得斯文一点儿,别伤到她。”

五人彼此对视一眼,却并未动身。

刘安救父心切,目光越过裴长淮,看向马车,高声喊道:“爹,爹!”

没多久,刘项踉踉跄跄从马车中钻出来,他脸颊发青,嘴唇淡紫,遥遥望了刘安一眼,刚想说话,双眼蓦地一黑,登时就从马车上栽了下来!

身体落地,发出“嘭”的一声闷响,随行侍卫率先察觉异样,大呼道:“刘副将!”

刘安惊得浑身发抖,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裴长淮眼一冷,翻身下马,朝刘项跑去。

裴长淮将刘项上半身扶起,见他脸如死尸,口中源源不断地呕出深红色的浓血,分明是中毒之状。

裴长淮极力冷静着,“是毒。”

刘项猛地抓紧他的衣领,眼睛瞪得大大的,说:“酒,酒……”

他说话声音微弱,裴长淮令所有人安静,俯下身子认真地听。

刘项嘴唇中颤颤巍巍吐出一口气,“是赵昀,赵昀杀我。安儿,安儿……保护他,求求……你……”

——

有关赵昀复仇的这条线。他很快就要知道自己只是替身了。?(?ˊ??ˋ)??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