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衣红胜枫肤白若雪 4
谢怜当场便怔了。看那少年身形修长,却是帮他拎着一大包破烂,还拎得如此泰然自若,直教他心里连声道罪过罪过。三郎迈了几步,已经走了出去,谢怜待要追上,忽然想起那赶车的老大爷还躺在车上,当下折回去又是伸手一点,把人弄醒,叮嘱他今夜之事千万不要说出去。那老大爷路上见了他的本事,说一哪里敢有二,连连点头,拉着老黄赶紧回家了。
板车上剩下的东西只有一卷席子了,谢怜把它背起,再回头看,三郎已经单手扛着那一大包乱七八糟的东西,悠悠地上了山坡。
到了那座歪歪扭扭的菩荠观前,三郎一低头,扑哧一笑,似乎瞧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谢怜走近才发现,他在看的是那个危房求捐款的牌子,轻咳一声,道:“你看,就是这样。所以我方才说,你可能住不惯。”
三郎道:“挺好的。”
以往,都是谢怜对别人说“还好还好”,今日真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对他说,还真难以形容是何感受。菩荠观原先的木门早已朽烂,谢怜把它拆了换上了帘子,上前撩起,道:“进来吧。”三郎便跟在他身后,进去了。
这间小木屋里面的陈设一目了然,只有一条长方供桌,两把小木凳,一只小蒲团,一个功德箱。谢怜接过三郎手里提的东西,把买回来的签筒、香炉、纸笔等物摆上供桌,点起一支收破烂时人家顺手塞的红烛,屋子里霎时明亮起来。三郎随手拿起签筒,摇了摇,放下了,道:“所以,有床吗?”
谢怜转过身,默默把背上那卷席子放了下来,递给他看。
三郎挑起一边眉,道:“只有一张是吗?”
谢怜从镇上回来的路上才遇到这少年,自然是没想到要提前多买一张。他道:“你若不介意,我们今晚可以挤一挤。”
三郎道:“也行。”
谢怜便拿了扫帚,把地又扫了一遍。三郎在观内望了一圈,道:“道长哥哥,你这观里,是不是少了点什么东西?”
谢怜扫完了地,正蹲在地上铺席子,听了这话,边铺边道:“我想,除了信徒,应当再没有什么少了的吧。”
三郎也蹲了下来,一手托腮,问道:“神像呢?”
经他提醒,谢怜这才猛地想起来,他居然当真忘掉了最重要的东西——神像!
没有神像的观,算什么观?虽说是他本尊就在这里了,但总不能让他每天自己坐到供台上去吧。
思索片刻,谢怜便找到了解决方法,道:“方才买了纸笔,明天我画一幅画像挂上去吧。”
自己给自己画像挂在自己的观里,这事若是传上天界,估计又会被笑十年了。但是,雕一尊神像既耗成本又费时间,相较之下,谢怜选择被笑十年。
孰料,三郎道:“画画?我会啊。要帮忙吗?”
谢怜一怔,笑道:“那就先谢过你了。不过,你怕是不会画仙乐太子像吧。”毕竟,他的画像,几乎全都在八百年前烧毁了,而无论如今幸存了多少,恐怕也没有多少人看过。三郎却道:“当然。我会。方才我们在车上,不是正说到这位太子殿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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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怜想起来了。的确如此,方才路上,他说“你应该没听过”,但三郎并没有回答。眼下听他这么说,略感惊奇。他铺好了席子,直起身子,道:“莫非三郎你当真知道他?”
三郎坐在了席子上,道:“知道。”
这少年说话的神情和调调都十分有意思。他时常在笑,可真难说他那笑容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在嘲讽对方心智有障。谢怜一路听他谈天说地,对他的评价还是颇感兴趣的,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道:“对于这位仙乐太子,三郎你又有什么看法?”
二人灯下对视,红烛火光微颤。三郎背负烛光,一双黑眸沉在阴影之中,看不清神色。少顷,他道:“我觉得,君吾一定非常讨厌他。”
谢怜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一怔,道:“为何你会这么觉得?”
三郎道:“不然为什么会把他贬下去两次?”
闻言,谢怜微微一笑,心想:“果真是孩子想法。”
他低了头,一边慢慢去解衣带,一边道:“这个和讨厌不讨厌并没有关系吧。世上有许多事都并不能简单地用讨厌和喜欢来解释的。”
三郎道:“哦。”
谢怜转过身,除去了白靴,又道:“况且做错了事就该接受惩罚,帝君只不过两次都尽了职而已。”
三郎不置可否,道:“或许吧。”
谢怜这边脱了外衣,叠好了准备放到供桌上,还想再说一点,一回头,却见三郎的目光凝落在他足上。
那目光十分奇异,说是冰冷,却又觉得滚烫刺人;说是炽热,却又隐隐透着冷意。谢怜低头一看,心下了然。这少年望的,是他右足脚踝上的一只黑色咒枷。
第一道咒枷牢牢圈于颈项之间,第二道咒枷则紧紧缚于脚腕之上。这两道咒枷,无论哪一道都锁得不太是地方,而且无可遮挡。以往,若是旁人问起,谢怜一般都胡乱答说这是练功所需,但若是这三郎问起,怕是就没那么好敷衍了。
然而,三郎只是盯着他脚踝看了一阵,并未多言。谢怜便也不在此处纠结,躺了下来。那少年也在他身边乖乖躺下,和衣而卧,料想是不习惯在地上除衣而眠,谢怜心想,回头还是得弄张床,道:“休息吧。”
轻轻一吹,红烛就此熄灭。
次日清晨,谢怜睁开眼睛,三郎没躺在他旁边。而抬头一看,心头一震。供桌上方,竟是挂着一幅画像。
这画像,画的乃是一名身着华服、戴黄金面具的男子,一手仗剑,一手执花。笔力绝好,用色清绝艳绝。正是一副“仙乐太子悦神图”。
谢怜已经许多年都没见到这幅画了,他看得怔了好一会儿,半晌才起身,穿好衣服,挑起帘子。三郎就在屋外,正倚在一片阴影里,一边将一把扫帚在手里转着玩儿,一边百无聊赖地看天。
这少年似乎是当真不大喜欢日光。他望天的那副神气,像是在思考着该怎么把那太阳拽下来踩个稀巴烂一般。门外有一堆落叶,全都扫好了堆在一处。谢怜出了门去,道:“昨晚休息得可好?”
三郎仍是靠在墙上,转过头来,道:“不错。”
谢怜走过去,接了他手里的扫帚,道:“三郎,观里那画像是你画的?”
三郎道:“嗯。”
谢怜道:“画得真好。”
三郎嘴角翘了翘,并不说话。不知是不是因为胡乱睡了一晚,他今天的头发束得更歪了,松松散散的,十分随意,可事实上,也十分好看,随意而不凌乱,倒有几分俏皮。谢怜指指自己头发,道:“要不要我帮你?”
三郎一点头,和谢怜进观去了。而待他坐下,谢怜解了他的头发,将那黑发握在手里,便不动声色地细细端详起来。
即便掌纹、指纹做得完美无缺,但妖魔鬼怪们总会有一个地方出现漏洞。一个活人的头发,是数也数不清的,而且一根一根,分得十分细密且清晰。而许多鬼怪伪造出来的假皮囊,它们的头发要么是一片黑云,要么是黏成了一大片,仿佛一条一条布片,再要么……就干脆扮作个秃头了。
昨晚确认过了掌纹和指纹,原本谢怜已是放下了警惕,可今早看到的那副画像,忍不住又让他微微生疑。
一般人怎么会画这张图?
然而,他手指在三郎发理中轻轻摩挲,缓缓探查,这少年的黑发顺长,分明全无异常。半晌,不知是不是给他摸得痒了,三郎笑了一下,微微侧首,斜斜睨着他,道:“哥哥,你这是在帮我束发呢,还是在想做点别的什么呢?”
他长发披散下来,俊美不减,却多了几分邪气。如此发问,似在调笑,谢怜莞尔道:“好啦。”这便迅速帮他束起了头发。
谁知,束完之后,三郎对着一旁的水盆瞧了一眼,回过头,对谢怜挑了挑眉。谢怜一看,又轻咳了一声。
这头发,方才是歪的,现在束了,还是歪的。
虽然三郎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看着他,谢怜却是觉得起码有好几百多年都没这么窘过了,他放下手正想说你过来我们再来一次,只听门外一阵嘈杂,人声脚步声四起,几声大喝传来:“大仙!!!”
谢怜一听,吃了一惊,抢出去一看,只见门外堵了一大圈人,个个神情激动,脸色通红,为首的村长一个箭步抢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大仙!我们村儿竟然来了个活神仙,真是太好啦!!!”
谢怜:“???”
而其余的村民们已经统统围了过来:“大仙,欢迎来到咱们菩荠村落户哇!”
“大仙!你能保佑我讨到我媳妇儿吗?!”
“大仙!你能保佑我家里那个快点生娃吗?!”
“大仙!我这里有新鲜的菩荠!吃菩荠吗?!吃了可以顺便保佑一下我今年有个好收成吗?!”
村民们太过热情,谢怜被围攻得连连后退,心中叫苦。昨晚那老大爷竟是个大嘴巴,明明叮嘱过了不要说出去的,今早一起马上就全村都传遍了!
村民们虽然压根都不知道这观里供的是哪路神仙,但纷纷强烈要求在此上一炷香,反正不管什么仙,统统都是仙,拜一拜总归不会没有什么坏处。谢怜原先预料的景象是门可罗雀,一年到头都没几个人上门,所以他只意思意思了下准备了几小捆线香,谁知这么一来顷刻之间便被瓜分完毕,小小一只香炉里密密麻麻插|得乱七八糟香气弥漫,因为好久没闻到这味儿了,谢怜还呛了好几口,便呛边道:“咳咳各位乡亲们,真的不能保佑财源广进,真的,咳、请千万不要在此求财!后果无法预料!……对不起,也不管姻缘的……不不不,也不能保佑生儿育女。”……
三郎也不管他那束歪的发了,就坐在功德箱旁,一手支颌,一手慢悠悠丢着菩荠吃。许多村女一见这少年,脸上飞成一片红霞,对谢怜道:“那个,你有没有……”
虽然不知道她们要问什么,但谢怜直觉必须马上打住,立即道:“没有!”
好容易人散了,供桌上已堆了瓜果、蔬菜、甚至白米饭、面条等物。不管怎么说,总算得是一波供奉,谢怜把地上村民丢的杂物扫了出去。三郎也跟着他出去了,道:“香火不错。”
谢怜边扫边摇头道:“正常情况应该十天半月都无人问津。”
三郎道:“怎么会?”
谢怜望了他一眼,笑道:“想来,可能是沾了三郎的运气吧。”
说着,他想起要换个门帘,便从袖中取出了一面新帘子,挂在了门上。退开两步,端详片刻,谢怜忽然注意到三郎驻足了,转头道:“怎么了?”
只见三郎盯着这道门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谢怜发现,他是在看那帘子上画的符咒。
这道符是他之前顺手画的,其上符咒层层叠叠,气势森严,原本是作辟邪之用,可以屏退外界邪物的入侵。但由于是谢怜本人的亲笔,会不会同时也有霉运召来的功效,也未可知。不过,既然门都没有,那还是在帘子上画上这么一排符咒,比较保险。
眼见这少年在这道符咒之帘前定住不动,谢怜心中微动,道:“三郎?”
莫非画了这道符,他就被拦在门外,不能进去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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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怜从镇上回来的路上才遇到这少年,自然是没想到要提前多买一张。他道:“你若不介意,我们今晚可以挤一挤。”
三郎道:“也行。”
花怂怂:还有这等好事 内心乐开花了(p≧w≦q)
三郎也不管他那束歪的发了,就坐在功德箱旁,一手支颌,一手慢悠悠丢着菩荠吃。许多村女一见这少年,脸上飞成一片红霞,对谢怜道:“那个,你有没有……”
巨阳将军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狗头保命
爱死墨香的文笔了,没有一句多余废话,也没有上帝视角的主观描述,更没有肉麻累赘的旁白感慨,通篇文字简单利落,清清爽爽,自然而然就把故事和人物描绘的生动传神,偶尔还有点轻松小幽默,让人看得开心舒服,全程姨母笑。
姨母笑是什么笑声啊?
笑。
墨香的文笔真的超赞的,不论是魔道还是天官
剧情精细好懂,又不杂乱无章
梦中之文!!
许多村女一见这少年,脸上飞成一片红霞,对谢怜道:“那个,你有没有……”
虽然不知道她们要问什么,但谢怜直觉必须马上打住,立即道:“没有!”
加油殿下,留好你的太子妃!
刚和花城在一起,谢怜的运道就变好了!
總覺得不是老伯說出去的
是花花散佈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