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番外
“张子剑,我看你是贱的。”我看着手机屏幕上不停往上刷新着的红包,和右上角小窗口他的脸,内心无波无澜。
“嘿,我发你就收啊。等会儿你也去朋友圈晒一晒,截图晒!”屏幕里他低着头,也不顾角度不顾形象了,两个鼻孔正冲着我。
“年年搞这出你累不累?”我退出和他的聊天界面,出去回拜年消息了。
我都不记得具体哪年开始的,这傻子一到过年就给我弄红包轰炸,刷我的屏。这倒也没啥,问题是他绑定的是我的卡,他这边刷屏我的短信也嗡嗡个没完,提示我的余额变动,把我烦坏了。
“我不累,我就喜欢这样,”他哼唧了一声,凑近了手机小声说一句,“今晚给我留门儿,我等他俩睡着了就过去,尽量趁爸妈睡之前就到,红包我背着呢。”
🍟 恩|京|的|书|房|w w w |E n j i ng | co m|
我最怕这傻子又半夜来回折腾,赶紧说:“你别来,别折腾,我等会儿就睡了。”
我听见视频那头他爸叫他的声音,张子剑应了一声,然后回头跟我说:“大宝你倒是看我一眼,我爸叫我吃饺子了。”
我回到他的视频界面,说:“去吧,等会儿吃完赶紧睡,明天上午再来,别折腾,烦。”
他又挂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垂拉着眼睛看着我,跟个大狗似的。我笑了声说:“别装,你知不知道你多大岁数了小哥儿。”
他回得倒快:“三十四了。”
“三十四了得成熟点了,别跟个孩子似的,别再用我的卡给我发红包了OK吗?”
“OK的,”他自己也有点忍不住笑,点头说,“那今天就发到这儿,但你别忘了截图晒一晒。”
他笑起来特好看,我虽然内心非常想翻白眼,但还是觉得我小哥儿贼可爱了,如果他在我面前的话我肯定会摸摸他的脸或者头。我敷衍地点点头:“行,记着了,快去。”
他挂了视频,我笑着端起手机,去客厅跟我爸妈看春晚。
“唉,这破晚会真的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这才九点啊我都困了!这都什么啊!明年我不看了咱都不看了!”我妈年复一年用相同的话抱怨着巨型晚会,剥了个小橘子塞进我爸嘴里。
我爸一边嚼橘子一边说:“对付看着吧,红红黄黄的不挺热闹么?不然咱仨能干啥。”
“去年子剑晚上偷着过来,咱四个打麻将,我看这就挺好。”我妈拿着手机去亲戚群里抢了个红包,一边说着:“也不知道子剑哪天过来。”
“明天一早就来,你想你儿子了?”我笑问她。
“是,想我大儿子。”她笑眯眯承认了。
张子剑在我家地位一直高,毕竟人家会哄人,这么多年把我爸妈哄得乐乐呵呵,稀罕得不行。
晚会实在是没意思,我妈看了会儿就没劲了,一直拿手机抢红包。我听她小声说:“今年手气不行,怎么都块八毛的……哎你二姨抢了五十多!她抢五十多我怎么就两毛八啊……”
“妈呀又没到一块,六毛三……”
“那我自己发一个试试,我发个三十的吧,发六个。哎嘛两块二!你二姨又最佳了!自己就十八!她咋那么旺呢?”
我说:“没事等会儿我单发给你。”
我看我妈乐了,以为是因为我,我拿起手机要给她发红包,就看见群里张子剑又在跳跃了。他连着发了三个,最后一个我妈抢了最多。我妈在旁边听语音,我听见张子剑一边嚼着东西一边跟我妈说:“没事儿啊妈,等会儿咱们还抢,我肯定能把你手气带旺了,等我吃完让你准备你就等着抢啊妈!”
我妈发了个点头的表情包。
我在一边内心充满了省略号,张子剑这个狗腿子。
晚会太难看,我妈乐呵呵玩儿了一晚上红包。张子剑最能哄这些老头老太太乐,管它手气好不好呢,抢多了心情都好,都开心。这群一到了过年都惦记着张子剑,惦记他下个没完的红包雨。
群里小侄女儿发语音说:“子健叔叔土豪,新年行大运!”
张子剑美滋滋给孩子又发了个红包。
我就看着他得瑟了一晚上,我手机短信嗡嗡嗡个没完没了,后来我不得不把短信提示给关了,不然太闹挺。
红包一直炸到十一点多,张子剑在群里说:“今天咱就到这儿了啊,元宵节咱们再玩儿,我要加班就让叶秦过来发,到时候你们叫他!”
我一个窥屏的都看不下去了,给他私发语音:“我不发,你自己答应的你自己发,别带上我。”
张子剑竟然没回我,过了二十分钟都没回。
我其实有点困了,但是我爸妈每年都要坚持到十二点跨年,我就穿着睡衣在沙发上陪着。后来终于挺到了晚会倒计时,我跟我爸妈说了晚安回了房间。
我还有点惦记我小哥儿,我那傻儿子。每年这个时间他都得跟我感悟一下人生,还要诉一下衷肠,念叨念叨我俩这二十来年的感情历程。今年就这么没动静了我还挺不适应。
我又发消息给他:“你是睡了啊宝贝儿?”
这条也没回,我突然有种预感,这傻子应该是又折腾上了。
果然,大概过了十分钟,他才回我消息,就一秒的语音:“开门。”
我叹了口气,穿上拖鞋去开门,脸上表情有点无奈,但实际我心里酸胀酸胀的,特别爱他。
我开了门,他一身冷气地走进来,还挂着一小层雪,小声问:“爸妈睡了?”
我点头:“睡了。”
他于是一把抱住我,脸往我肩膀上一埋,惨兮兮地说:“外边下雪了,楼下没车位,我走好远啊身上都落雪了,但是我不在你身边感觉这年都好像没过,没劲。”
我抬手搂了他一下,贴着他耳朵问了句:“你怎么还这么黏人?三十多了啊。”
“三十多就不是宝宝了?”他挑着眉毛不太高兴。
我赶紧说:“是,那必须是,我儿子永远是宝宝。”
他浑身都冻凉了,我赶紧把他塞我屋里,让他脱了衣服钻被窝。我问他:“明年咱能不折腾了吗?”
他脸上还是委屈:“也没折腾你啊,就我自己跑来着,我就是不愿意跟你分着过年,过年不在一块儿我心里就不落地,怕下一年总出差总不在一块儿,你怎么这么冷着我啊?”
我摸了把他的脸,说:“挺冷的天,心疼我儿子。”
我俩每年春季节都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状态,家里都是老两口,一起去谁家都不合适,也只能这样两头分着过。但其实我俩也才分开了两天,分开两天弄得跟分开两礼拜了一样。
那晚我俩窝在我屋里的小床上,张子剑耍赖非压在我身上,但我俩都没想做,他就只是想黏糊一下。
我无奈又纵容,叹了口气抱了他一下:“你还睡吗宝贝儿?”
他把脸塞我脖子我,问我:“这是咱倆第多少年了?你还记着不?”
我问:“考我呢?”
他说:“嗯,考你呢。”
我闭着眼睛笑了,低声说:“十八年了。”
“太快了……”他声音稍微有点哑,在我耳边说:“我有时候想想就觉得很怕,时间太快了,那时候咱倆才十五六,现在马上都要三十五六了,可是我在觉得还没几年呢,一晃就过去了。”
“别晃了,经不住晃,”我笑了,揉了揉他的头,“再晃几下咱倆就八十五六了。”
“不敢想。”他声音闷闷的,从我耳边传出来让我有点心疼,“我一想到咱倆总会有一个先走,剩下一个孤老头,我就贼难过,但我更想剩下的那个是我。”
我吸了吸鼻子说:“是我吧,你这么黏人,我不可能留下你自己。”
他摇头,鼻子尖凉凉的,贴在我脖子上:“我一想到剩你自己孤孤单单的,我就算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过年呢,什么死死活活的,不想那些。”我亲了亲他的耳朵,我的小太阳从十六岁开始就喜欢这样抱着我蹭肩膀,现在三十多了一点没变。我没忍住又亲了亲他,哄着说:“还好几十年呢,早呢。”
我家傻儿子时不时就这样多愁善感,得顺毛摸,得哄。我抱着搂着哄了半天才给哄开心了,哼哼唧唧非让我跟他回忆过去。
我被迫回味了好多年少时候我俩的事儿,等到这祖宗困了愿意睡了我困劲儿都过了。他闭着眼还在嘟囔着说话,但是含含糊糊的我已经听不清了。
对着台灯的微光,我看着旁边的这个人。眉毛很浓,棱角倒不像从年那么硬了。眼角眉梢间还有着十六岁时候的样子,但已经不是那个小小少年了。我陪着他渡过了人生的第二阶段,我的少年早就变了模样了。
我用手指刮了刮他的脸,顺着鼻子划过嘴唇,最后在他嘴唇上轻轻亲了下。我笑了下,闭上眼睛说:“新年快乐。”
“余生都要快乐,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