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剜我骨肉,要我性命
知道我要带他回家,商牧枭一路都显得很安静,只是默默跟在我身后,并不出声。
到了门前,我要按下门铃的前一刻,他忽然开口。
“要不我还是去下面等你吧?”
我回头看向他,手上动作不停,按响门铃。
“别动。”我命令他。
沈洛羽很快来开门,一眼看到我身后高大的商牧枭,吃惊地半张着嘴,两眼瞪得犹如铜铃。
“说来就来啊?”
我冲她笑笑:“择日不如撞日。”
带商牧枭来到餐桌前,我向众人介绍,说他是杨海阳的小舅子,沈洛羽也认识,今天正好在附近,就让他上来吃个饭,一起热闹热闹。
我父母虽然对我突然不声不响带个男人上来吃饭的行为多少感到诧异,但至少表面上待客还算热情。
而姑姑……应该是猜到了商牧枭的身份,观察他的时候,眼神里就带了些婆婆看未来儿媳的挑剔。
不过商牧枭的脸实在很有先天优势,只要接受了他的性别,我一点不担心他收服不了姑姑。
“哎呦,这孩子长得真俊啊。”
果然,他一叫人,姑姑笑得就跟朵花儿似的。要不是没准备,她兴许都能从兜里掏出个见面红包。
多添一副碗筷,商牧枭坐到我另一边,陈旧的话题也因为他的到来有了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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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商你今年多大了?”父亲举起啤酒瓶,想给商牧枭满上。
他挡了挡,婉拒道:“我开车来的,不喝酒。我今年二十一了。”
“哦,那还在读书啊。”
“没有,我退学了,现在是一名职业摩托车手。”商牧枭老实道。
父亲闻言眉心骤然蹙起,看得出不是很认同他的做法,但碍于彼此也不熟悉,就没发表太多看法。
“退学了?那你之前是哪所学校的?”母亲给商牧枭杯子里倒上饮料。
“清湾大学,金融系的,和北老师一个学校。本来也是我家里人让我考的,我不是很喜欢,加上正好有专业车队向我发出邀约,错过了可能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我就干脆退学了。”
“还是清湾大学的?”父亲放下酒杯,大声道,“现在小孩也忒任性了,这么好的大学说不上就不上了。”
母亲虽然也不见得认同商牧枭的做法,但她这人最讲究礼数,是万万不会当着正主面说出来的。
“你少说两句。”她冷着声,用着餐桌上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对父亲道。
父亲一向大事小事都听她的,直白点讲,就是“惧内”,被训得立刻就不说话了,只一个人专心喝酒吃菜。
“那你……你的车长什么样子啊?能不能给我看看?”北岩越过我,兴奋询问商牧枭。
以前,我其实也不是非常理解商牧枭退学去开赛车的决定,总觉得太过可惜,但看到北岩闪着星星的双眼,我突然意识到,赛车手或许是一个大多数男孩都无法拒绝的职业。就好比……哲学家无法停止对生命的探索,失去这个“命题”,哲学也就失去了生命。
商牧枭好似一名终于找到机会炫耀自己孩子的老父亲,掏出手机就给北岩看自己的坐骑。
“长这样,车身是红的,车头是我的幸运数字‘28’。我叫它‘火神’。”
北岩捧着手机,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
“好酷哦。”他满眼都是羡慕。
“来来来,也给我们看看!”沈洛羽伸出手要手机。
北岩又看了片刻,才依依不舍将手机递到对面。
沈洛羽接过手机细细品味,姑姑和母亲一左一右夹着她,目光里都是好奇。
“好神气啊。”沈洛羽问,“这得不少钱吧?”
商牧枭夹了粒桌上的下酒花生,用平淡的语气道:“我们车队是卫星车队,不直接制造赛车,而是每个赛季向厂队租用赛车,一年一个人两辆车,一台比赛一台备用,大概是一千五百万。”
“噗!”父亲一口酒喷出来,其余人也都目瞪口呆抬头看向商牧枭。
我也有点被吓到,先前一百万一辆的摩托车我已经觉得够夸张了,谁能想到还有更夸张的。
商牧枭挠挠额头上贴着创可贴的地方,道:“前阵子我不小心训练的时候摔了一跤,修车费就要十几万,我还一场比赛没比呢。”
“我家房子三百万,一千五百万就是五套我家的房。”北岩快速心算,“你一年就要花五套房啊?”
商牧枭道:“如果是厂队,拥有最先进的技术最好的引擎,价格会更高,一台车造价在两千万左右。”
两千万……这数字已经夸张到叫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难以想象的地步了。和他在赛场上骑的车相比,我给他买的那二十多万的SUV,真的就只能是“小”车了。
沈洛羽突然“啊”了一声,盯着手机屏幕略显尴尬,忙把手机还了过来。
“不好意思,不小心锁屏了。”
我瞥了眼,屏幕已经黑了。
商牧枭之前屏保是偷拍我上课时的照片,但前阵子我发现他又换了,换的还是我,并且仍是偷拍的——彼时我躺在沙发上睡得香沉,胸口盖着一本《黑格尔哲学讲演集》,蛋黄脑袋枕在我肚子上,四脚朝天也在呼呼大睡。
除了沈洛羽,姑姑和母亲似乎并没有看到这张照片,与父亲三人探讨起两千万到底是什么概念,现金堆起来要堆多高。
得知商牧枭从事的职业这样财大气粗,父亲没再说什么诸如放弃学业可惜的话,原本还存着些嫌对方不务正业的语气,也一下子变为夸赞他年轻大有可为。
吹完蜡烛,吃完蛋糕,生日宴暂告一段落。我推了推商牧枭,让他和北岩去客厅里拼乐高,自己则留下和姑姑他们一起收拾桌子。
父亲往茶缸里添了点热水,又要去外头坐着,我直接拦下他,冲沈洛羽道:“把门关一下。”
沈洛羽忙走到餐厅移门边,轻轻拉上了门。
“妈,你先等会儿洗碗,我有事要说。”我在桌子一头坐下。
父亲迟疑着没动:“什么事啊?”
沈洛羽过去一把馋住他就往桌子这边带:“舅,你先坐下。”
“蔓娟你也坐下。”姑姑也拉着洗碗洗到一半的母亲过来。
长条形的餐桌,我坐在长的一头,沈洛羽和姑姑坐我两边,父母坐我对面。
双手置于桌面,十指交握,我静下心,用着最严肃也最正式的态度,与我的家人分享我的人生大事。
“大概是去年秋天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人……”他比我小,比我莽撞,脾气不算太好,有时候显得特别任性,但他会在噩梦后安慰我,告诉我活着不是我的错;喜欢我做的每道菜,哪怕是我亲手泡的速食汤都会认真喝完;还卖掉了自己心爱的车,给了我重新站起来的机会。我也曾想过要和他结束,结果发现根本行不通。
他已经扎根在我的生活中,成了我生命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剔除他,便像是剜我骨肉,要我性命。
我越说,父亲倒还好,可能还没转过弯,母亲的面色却渐渐沉下来。她应该已经猜到我口中的这个人是谁,也终于明白今天商牧枭为何会出现在家里。
“我问你……”母亲稍稍抬起手,打断我,“你是不是觉得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结婚有小孩了,于是破罐子破摔找了这么一个人?”
商牧枭今晚的形象几经变化,从一开始的不务正业,到大有可为,如今,又变成了“这么”一个人。
在父母眼里,无论对方再优秀,一旦和世俗观念发生冲突,优点也能变缺点。
“不是。”我坚定地给出否定答案,“在没出车祸瘫痪前,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结婚有孩子。”
我扫过在场几人的面孔,最后视线定在母亲刚硬的面容上。
“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是个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