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张准听周副导在电话里说到“签合同”的时候,他的忧虑是大过高兴的,三天后拖着行李站在海洋之星酒店大堂,他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甄心比他早到,穿着帽衫,大帽子遮着脸,斜斜靠在总台上,张准一眼就认出他了,那么不羁。
周副导拿着房卡过来:“张老师,3804房。”
张准接过卡,还没说谢谢,周副导说:“导演的意思,你们好好磨合,半个月。”
张准不解地看着他,他讪讪地:“套房,但床是两张。”
张准望向不远处的甄心,他手里拿着另一张卡,脸孔藏在帽子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周副导解释:“前天定的拍摄计划,先拍亲热戏,所以需要你们……”
张准点头表示明白了,周副导跟他说这个也很尴尬,拍拍他的肩,找个借口闪人了,那头甄心拖着一只旅行箱,慢悠悠走过来:“你打不打呼?”
张准仍不太敢和他对视:“你脚臭不臭?”
甄心笑了,还是一个嘴角高一个嘴角低,一只胳膊很自然地揽住他膀子,张准没说什么,但被他揽住的地方热烘烘的。他俩坐电梯上三十八楼,一开始各式各样的人来来往往,过了二十五楼以后就渐渐没人了,箱梯静下来,听得见一长一短的呼吸声。
“那天我又试了两个。”忽然,甄心很随便地说,并不看张准。
张准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不知道该怎么接:“哦。”
“嘴都麻了。”
张准憋不住笑,甄心也笑了,后脑勺顶在箱板上,侧过头看他:“我挑的你。”
张准垂下眼:“那我得谢谢你了。”
“怎么谢。”
张准觉得他入戏太早,精致的眉头困扰地皱起来:“床你先挑?”
甄心扫兴地转回头:“没意思!”
张准是个简单认真的人,不大开玩笑,:“那你说。”
甄心盯着电梯顶上两个人清晰的倒影:“床上我先挑。”
张准愣住,正要问他什么意思,叮咚一声,三十八楼到了,甄心按着开门键让他先走,他把行李拖出去,顺着长走廊找房间,然后刷房卡开门,转头就把这事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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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确实是两张,枕头整齐,被角半翻下来,各压着一支玫瑰花,甄心后进来,看了一眼顺口说:“是夫妻房哎。”
张准脸唰地就红了,他想掩饰,可哪掩饰得了,甄心笑眯眯盯着他:“要不……再去浴室看看?”
张准脸更红了,很不高兴地把玫瑰花扔进垃圾桶,甄心识趣走开,边走边说:“你挑,剩下那张床给我。”
张准这才想起他那句“床上我先挑”来,朦朦胧胧的,他明白他的意思,脸已经红无可红,他干脆一头倒在床上。
房间另一端,甄心突然大喊一声:“那个谁,你来!”
张准一激灵坐起身,这个戏,这间房,这个对手,都让他很想大骂一句“去你妈的”,但工作就是工作,自己选的……他呆坐了一会儿,不情不愿走过去。
不怪甄心,看见卫生间他也吓了一跳,从浴缸到马桶全是开放式的,和卧室之间只有一层透明玻璃隔着,做什么都一览无余。
“干!”先发怒的并不是他,甄心似乎把玩笑开到头了,剧组玩起真的来,他只有傻眼的份儿:“妈的陈正森不是东西!”
他套上帽子,抓起房卡,摔门出去了。张准脑袋一片空白,他没法想象在这间房怎么和甄心共度十五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洗澡,或者看他洗澡,和他对暧昧激情的戏,他摁住额头转过身,又看见两张宽大松软的床。
甄心一定是去找陈导要求换房了,张准乐得他去,所以也不急着收拾行李,弯腰把鞋袜脱了,换上带来的人字拖,打开电视看Channel V。
不一会儿甄心回来了,垂头丧气的,手里拿着一摞什么东西,张准盯着屏幕,放的是蕾哈娜的《钻石》,黑白的胶片,青蓝的冷光,他不出声,等甄心开口。
那是一摞DVD碟片,甄心随手往电视桌上一摊,隔着三五米距离,张准认出来几部,有《断背山》、《霸王别姬》和《蓝宇》。他无奈地用手遮住眉骨,有气无力地问:“陈导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甄心从怀里掏出两张纸:“剧组大恩大德给我们挤出时间培养感情,我们还讨价还价?”他把其中一张递给张准:“第一场的剧本出来了。”
张准接过来,只是扫了两眼,脸色就不对了:“用不用这么……细腻啊?”
甄心的脸色也不好看,拧着眉毛,心不在焉地拨弄那些碟片:“我们真得培养一下那个……感情了。”
张准没说话,撸了一把头发:“都什么碟,我看看。”
碟片有十多张,甄心一把抓着坐到他旁边和他一起看,陌生的片名,大胆的封套,有中国的,大部分是国外的,张准拿起一片,声音紧巴巴的:“你看过吗?”
“没这种嗜好。”
张准很认真地想了想:“我觉得我们该定个日程,既然是工作,就把它当工作办,”他深吸一口气:“晚上看碟,第二天上午可以……照着练习。”
他试探地看了甄心一眼,甄心也正把他看着,两个人用一种暧昧的目光对视,不知道为什么,视线同时往下朝对方的嘴唇溜去,张准赶紧偏过头:“其他的算私人时间,我健我的身,你办你的事,就是正常同事关系。”
甄心两手插兜站起来:“要不还能是什么关系,”他冷笑:“又不是真gay。”
大事谈妥了,两人分别开始整理行李,张准挑了靠墙的床,甄心于是把东西都堆在靠窗的床上。合同签好的,拍戏周期三到六个月,所以带的东西都不少,张准多年养成的习惯,很规整,眨眼就收拾好了,抬头再看甄心那边,他扶额,真的是一团糟。
“你……”他不知道怎么说,穿的用的,各种瓶瓶罐罐,甚至有两双运动鞋,全扔在床上,活活堆出一个尖儿来,箱子倒是空了,床没法睡了。
甄心懊恼地抄着手:“怎样!”
“你这么多年拍戏……”
甄心理直气壮打断他:“有助理啊。”
确实,很多事情助理会帮着干,出门前小邓就一个劲儿要跟来,张准没让,和男人拍这种戏,他怕在熟人面前放不开。甄心的想法应该差不多。
他点起烟:“家也助理帮你收拾?”
甄心反驳:“有女朋友啊。”
张准挑起一侧眉毛:“你有女朋友?”
甄心对外宣称是单身,空窗期,等爱天使,寂寞男神:“地下情,不行啊。”
张准苦笑,废话不多说了,把抽了一半的烟塞到他手里,低头帮他整理东西,甄心也没推辞,让出两步靠在窗台上,一边抽烟一边跟他说话:“床上我要主动。”
张准没走心:“跟你女朋友的事,干嘛告诉我。”
甄心翻个白眼:“我说跟你。”
张准手停了一下,继续收拾:“都是男人,什么主动不主动的。”
“反正说好了,”甄心把最后一口烟抽完,狠狠摁在烟灰缸里,从床上翻出带来的毛巾和面霜,往卫生间走去:“张老师,别偷看喏。”
张准开始习惯他的玩笑了,轻松回应:“我身材比你好,你有什么可看。”
甄心冲了凉出来,张准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这时候天色渐晚,俩人一起到酒店顶楼吃了晚饭,签剧组的单,餐厅旁边是画廊,随便逛了逛,就回房间准备“工作”。
碟片是张准挑的,片名《自由坠落》,甄心把简介看看:“为什么挑这本?”
张准把DVD机打开,找到遥控器:“封面比较能看。”
“能看”的意思就是“保守”,甄心脱了外衣换上睡裤,躺到自己床上,朝也在换衣服的张准拍拍枕头:“过来。”
张准瞪他一眼,往自己的床走,同时按下开始键,甄心说风凉话给他听:“分床看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自己看自己的。”
张准想想也是,来都来了,夫妻房住都住了,还矫情什么,于是把甄心的大长腿踢开一点,就势上了床:“往那边点。”
甄心作势挪了挪,其实床就那么大,也没什么可挪的,两人肩膀压着肩膀胳膊挤着胳膊地看起来。片头很长,一个男人在欧洲特有的杉树林里孤零零地跑步,配乐有些冷清有些压抑,甄心忽然朝张准靠过来,张准紧张了一下,但甄心只是越过他把房灯关了。
窗帘拉着,屋里完全是黑的,只有屏幕发出的白光打在脸上,说不上为什么,张准有种宁静的惬意。电影讲了一个悲伤的故事,直男警察被警队新来的帅哥追求,他一开始是拒绝的,甚至很害怕,但感情这东西谁说得准呢,新世界从森林边一个半强迫的吻开始,他像吸了毒一样陷进去,甚至背着怀孕的女朋友去和男人睡觉,当他最后什么都失去的时候,张准流泪了。
“你很能哭哎。”甄心不知道从哪里拿出卫生纸。
张准有些赧,马上遮住眼睛:“电视太刺眼。”
“拍《北高峰》的时候有个武指受伤,你也哭了,我记得。”
是有这件事,张准懒得掩饰了,他是个感情细腻的人,对聚散离合生老病死比别人更敏感些,挂着些许泪光,他眼色随意一扫,在甄心手边看见了一大卷卫生纸:“你拿手纸来干嘛?”
这回换甄心赧了,他把卫生纸往后推推:“以防万一喽……谁知道这片这么走心。”
张准没说话,尴尬地收回目光,甄心不知道是解释还是讲真:“跟你说,看这种片没用的,男男、男女,感情都一样,是身体不一样。”
说着他跳下床,对着电视光,从一摞碟片里抽出最大胆暴露的一张,放进影碟机:“这个才是我们需要的。”
他躺回床上,从张准手里拿过遥控器,开始播放。和刚才的片子比起来,这个真是简单直接,开场不到五分钟,两个演员已经裸体了,而且下体没打码,张准盯着两具涂得油光发亮的粗壮肉体,把和甄心贴着的胳膊收了收:“我说……这是色情片吧?”
甄心没说话,只是把那卷卫生纸往他身上沉沉一放,接着把音量开大了几格。按理说男人三四十岁,多少见识过同性色情片,但电视里的男人大张着腿,用各种姿势扭腰摆臀,像个做爱机器一样没命地浪叫,看得张准汗毛都立起来了,他偷偷看着两人连接的地方,淫靡中带着下流,湿漉漉滑溜溜的,让他有种异样的恐惧。
甄心轻轻碰他的头发,然后是耳朵,他强忍着反抗的念头,等着他把嘴唇贴上来。这个吻和之前的截然不同,像是啃咬,又像是戏弄,舌头从齿龈舔到喉咙口,他难耐地发出了一些呻吟,在电视放浪的背景声中,他希望甄心没听到。
“给点反应好不好,大演员?”甄心贴着他的耳朵说,像玩弄女人一样揉搓他的胸脯,张准觉得反感,一边躲一边拉他的手腕:“先、先别……”
甄心停下来,舔舔嘴唇,转回头接着看电视,可没多久,最多五分钟吧,又转回来,伸手到他的左耳垂上,讨好似地揉捏。张准被他温柔忧郁的眼睛看着,勉强默许了,甄心再次亲上来,手顺着他两侧肋骨往屁股上滑,然后整个人压过来,张准立刻觉察到他勃起了,火热的阴茎就顶在自己大腿根上。
他扭过脸,把甄心往下推,甄心和他挣了两下,他不松劲儿,甄心拢起头发,负气地盯了他一阵,跨下床,去了卫生间。张准捂住脸缓了缓,打开灯往卫生间那边看,透过些微反光的玻璃墙,他看见甄心高大的背影,光着身子站在马桶前,一手撑在墙砖上,另一手横在身前,快速抖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