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普通人只要十多天就能掉痂的伤口,宁亦惟用了一个多月。
从U市回来之后,梁崇忙一桩大收购案,开始成天不见人影。
经宁亦惟计算,在财经新闻公布收购进展的视频里看见梁崇的几率比在梁崇家里看见梁崇的几率高正无穷大倍,因为梁崇不回家。
梁崇变成了一个只存在于宁亦惟手机另一头的人,经常深更半夜给宁亦惟打电话,向宁亦惟提出一些很无聊的要求。
在宁亦惟印象中,梁崇已经很久没有过忙到要靠让宁亦惟给他念剧本来解压的程度了。
宁亦惟并不喜欢念台词很歇斯底里的那种爱情戏剧剧本,但他一念梁崇就会笑得很开心,所以宁亦惟还是配合地念了。
除此之外的时间,宁亦惟的生活都很无聊,恰逢周子睿也无聊,这一对无聊好友便去便利店买了个新本子,取了宁亦惟耳后一小块伤口作观察点,每天为伤口恢复状况画图。两人还相约若是往后,周子睿耳后同一区域也有机会受伤的话,可以再做一个记录,放在一起做对比。
不幸的是,观察进行到20天,宁亦惟迫不及待地在梁崇家客厅打开书包,拿出本子检查这些珍贵的记录时,被推门进来的梁崇当场抓获。
宁亦惟完全没想到梁崇会这么早回家,发着愣看梁崇走过来,只觉得恍若隔世,好像很多年不曾见过梁崇,等梁崇走到眼前,他想起应该把本子藏好,但已然来不及了。
“什么东西。”梁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本子从宁亦惟手里抽走了。
在梁崇严酷的质问下,宁亦惟只好背叛好友,坦白事实。
梁崇批评了宁亦惟无聊又不吉利的行为后,又没收了宁亦惟的记录本,从包里拿出一支药膏,挤了一点在宁亦惟耳后掉痂的地方,道:“医院刚送过来的,早一次晚一次。”
宁亦惟失去了心爱的记录本,还被梁崇摁着擦了会对伤疤愈合情况造成影响的药膏,心有不甘地想反抗。
梁崇察觉到了宁亦惟的动作,对他进行暴力压制:“别乱动,我给你擦完还要回公司开会,一群人等着。”
“可是好难闻,”宁亦惟被除疤药膏的味道熏得头疼,紧紧地闭上眼睛,装晕,“我中毒了!”
梁崇没有理会宁亦惟的表演,右手卡着宁亦惟的手腕,左手替宁亦惟按摩伤疤。
等宁亦惟静下来一些,梁崇才说:“我今天上午接了陆阿姨电话,她好像起疑心了,问我你是不是沉迷网络游戏。”
宁亦惟一惊,睁开眼:“什么?”
“她这个月回来三次都没看到你,怀疑也是难免的,”梁崇放开了宁亦惟,安慰他道,“我说你大四论文难写,还要准备保研,除了睡觉都在学习,她应该信了。”
上个周末,孔深丰打宁亦惟电话,和宁亦惟长谈了一次,希望宁亦惟可以留在他的课题组做研究生。
孔深丰给宁亦惟分析了很多宁亦惟正在困扰的问题,谈了自己课题组的前景,又介绍了未来会有的地下新实验室,还保证了他自己可以带给宁亦惟的交流机会和资源。
权衡利弊后,宁亦惟最终决定在孔深丰手下继续做学术。
宁亦惟念完一幕剧本,通知梁崇这个消息的时候,梁崇似乎还挺高兴的,甚至一反常态夸了孔深丰几句,令宁亦惟颇为意外。
“保研都结束了,”宁亦惟很有些心虚地说,“我妈下礼拜又要回来,到时候怎么说呢?我如果见她,她带着我去理发我怎么办?”
为了在回家时能够瞒天过海,宁亦惟试着将头发留长了一些。
现在看来,宁亦惟的发尾虽已能堪堪盖住伤疤,可是却长得影响生活了。
宁亦惟上课或看书时一低头,头发就会遮眼睛,必须拿皮筋把头发上半部分扎起来,但那样又被同学嘲笑说“公主头”、“太诡异了”。
“真的很诡异吗?”宁亦惟把头发往后拢了一下,求助梁崇道,“昨天上课,我同学都笑我。”
“先留着吧,阿姨那里我去说,”梁崇摸了摸宁亦惟的头发,又加了一句,“等全好了我带你去剪。”
宁亦惟伤口的痂还没掉光,如果现在把头发剪了,即便对陆佳琴避而不见,总也会有别人看见。
梁崇不希望宁亦惟总是被人追问伤口由来,私心希望宁亦惟把头发留长。何况宁亦惟脸尖,头发长了也并不显得违和。
“好吧,”宁亦惟不情不愿地说,“可是你什么时候才有空啊,你这么忙。”
“快了。”梁崇捏了一下宁亦惟的脸,说。
宁亦惟静静看着梁崇,眼睛眨了几下,慢吞吞“哦”了一声。
梁崇半个月没跟宁亦惟见过面,见到面看宁亦惟这副又呆又乖的样子,便一点也不想走了。
方才他路过小区附近,秘书顺口提了一句,说医生给宁亦惟配了药膏,梁崇便让司机改道,想自己回家把药放桌上,再给宁亦惟留张纸条,给家里增添一些自己的气息,起到警告震慑作用,没想到一进门就逮住一个宁亦惟。
楼下秘书和司机都等着,梁崇再是不想离开,还是松开了捏宁亦惟脸的手:“我得下去了。”
话音未落,放在一旁的手机开始震动。梁崇拿起来一看,很有些头痛。
来电人是U市见过的那位小姐的父亲。
梁崇这次收购的公司里,有位股东不肯签字,而这位长辈恰巧和那名股东关系很好。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康敏敏十分想让梁崇找长辈帮忙劝说,梁崇一口就回绝了,一是因为那名不愿签字的股东持有的股份并不多,对收购不会造成什么阻碍,二来梁崇也不想和这位长辈扯上任何人情关系。
没想到梁崇不找他,他自己找上门来了。
梁崇看了身旁茫然的宁亦惟一眼,重新坐回去,接起了电话。
他鼻间都是宁亦惟伤疤药膏清凉到刺鼻的气味,听长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两人先是打了一番太极,聊到收购的案子,长辈便道:“有什么要帮忙的,都可以找我。”
梁崇打起精神,不失礼貌地婉拒了对方好意。
挂下电话,梁崇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抓着宁亦惟的手,而且抓得很紧,宁亦惟的手背都被他捏出了很明显的红痕。
大概是被抓疼了,又不敢影响梁崇打电话,宁亦惟眼中泛着泪光,咬着嘴唇,满脸写着可怜。
梁崇反应过来,立刻松了手。
“你的力气太大了。”宁亦惟悲伤地抚摸自己的手,控诉梁崇道。
“对不起。”梁崇想去碰碰宁亦惟的红痕,手在半空滞了滞,收了回去。
他有些烦躁和内疚,只希望能将宁亦惟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想看就看想抱就抱,又知道他永远找不到好的理由。
“没关系。”宁亦惟看了梁崇半晌,才说。
梁崇看了宁亦惟一眼,发现宁亦惟很认真地看着自己,对视了几秒,宁亦惟靠近了梁崇,抬手用拇指揉散了梁崇皱起的眉心,小声对梁崇说:“不能总是皱眉头,肌肉长期收缩,会出现动力性皱纹。”
宁亦惟的手指很软,碰在梁崇的额头和面颊,眼神里都是关心,声音很轻,嘴唇在梁崇眼前一开一合,说话时鲜红的舌尖碰着白牙齿,气息温热,近得不能再近。
仿佛梁崇再往前一寸,按住宁亦惟的肩胛骨,往沙发上一推,宁亦惟便可随意任他撷取。
梁崇闭了闭眼,抓着宁亦惟的手腕把他拉开了一些,说“知道了”,又说“好”。
他匆忙地走了,家里又只剩宁亦惟一个人。
宁亦惟拿着书在梁崇家楼上楼下乱走,一整个晚上,也没等到梁崇开完会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