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京的书房

第 3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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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第安使者朝见的事仍是由礼部操持。

崔燮身为礼部侍郎,这些蕃使到后,是由他陪着宴饮,宴毕再教礼仪。来的使者都是当地聪明俊秀,常与汉官来往之辈,倒能听懂些汉语,也会行礼——约么是返航这一路聂主事没少培训。

吃过赐宴规格的宴席后,崔燮便安排人教他们习仪三日,记下应答的长句,等候入内朝贡;自己则带人挑选适合出现在天子面前的贡物。

烟草啊、大麻啊、罂粟啊……反正这类成瘾性的东西就不许出现在大明之内!像金鸡纳树树皮这种抗疟疾神药和钟花树树皮、金缕梅这两种止血消炎的草药倒可以推广开。

他挑好方物,安排下觐见仪注,三日后,便由礼部译字官陪同,鸿胪寺鸣赞官、序班官引导,带着这些新大陆使臣入朝。

因天子不想看那些不能蔽体的特色服饰,宫里便各赐了使臣一身新制的艳红绸曳撒与几套便服,许他们穿中国服饰觐见。那些土人在北方海上冻了两个多月回来,穿大明衣冠也穿惯了,并没什么抗拒。

他们也会将发鞭束在帽子里,戴上网巾、纱帽,打扮起来宛然就是中国人。只是看脸相不大相似,多是高鼻大眼,颧骨脸,且身上也是肌肉雄健,一派剽悍野性的气质。

弘治天子见着这模样,也颇有些惊讶,脱口问道:“莫非这些是我中华前朝遗民,往海外定居,如今才得返乡的?”

崔燮记得有不少专家考证印第安人是什么殷商后裔,还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管他是真是假,反正天子喜欢这说法,也没必要泼凉水。

现在先认下,以后跟欧洲殖民者争起来,美洲“自古以来”就是我大明的领土了。

崔学士因为某个邪恶目的没有反驳,出使的太监和锦衣卫自然不会拂逆天子,聂主事与刘御史自己也有些怀疑……再加上印第安人汉语水平十分微薄,自己不能抗辩,这句话就堂而皇之地记进了起居注。

成了后世可以“自古以来”的注脚。

各部使者用强背下的汉语答了天子问候他们土司、国主的话,行三叩九跪礼,次后献上各部所出方物。

无非金玉饰品、白头鹰羽、野牛皮张、棉麻布料、羊驼绒毯、当地粮产、药材之类。别的倒没什么新奇,唯独南大陆大国印加使者所献的树皮是能治疟疾的良药,着实让大明君臣为之注目。

疟疾几如天花一般,是沾沾便能令人病亡的厉疫,若这药真管用,那凭这药材,去新大陆这一趟便不白去!

满朝君臣心中振奋,给这几位使臣的待遇也提高了不少——直接超过安南诸国,到了朝鲜的水平。而那些在大明勤恳工作了多年的欧罗巴传教士们,因国主不肯受封,教皇不尊天子,到现在还是番僧待遇呢。

因大明下一趟去新大陆的船不知何时启航,这几位使臣也得留下来,和旧大陆番僧们一起住在会同馆。

崔燮安排了几个去过新大陆、略通这些印第安人语言的译字生教他们学汉话,又包下黄家花园请使团连看了两晚上《锦衣卫之塞上风云》《塞上英雄录》大画影,就忙不迭地搞研究去了。

搞的当然是橡胶。

梅毒就是出自印第安的,有几位印第安使者在大明待着,崔燮不是很放心。

虽说这些人在家乡穿得少,在海上洗澡时使团中人看着他们也没什么病,可这病实在太严重,万一传出来,就是一连片地传染。光叫礼部盯着人也不是个事儿,他也实在没有制出青霉素的本事,只能靠预防了。

宫里送来橡胶给他研究,他二话不说就剪下小片来用酒浸水渍、油泡火燎,一样样试过来,将胶块熔化。之后拿个筷子伸到釜里蘸上一层,晾干了剥下来,还真是软软和和的橡胶套。

…不错!

原来他这么能干!

不能因为自己是文科生就看低自己,放松了对自己创新能力的要求啊!

崔·发明家·学士自我欣赏了一阵子,就叫人去弄些干净的石膏来,他要做雕塑——嗯,18厘米的小型雕塑。这东西也没什么技术含量,总之就按着他自己的尺寸……是不是得长些?也别太粗了,不然容易掉下来吧?反正橡胶有弹性……

他拿着石膏一连捣鼓了几天,晚饭都吃得心不在焉。家里几个下人看他先是熬胶,又捣鼓艺术品,以为他入魔障了,便往老宅请他弟弟来劝他。

他三弟崔和上上科中了个三甲二十名,放了外任知县,此时正和妻子在安徽东安县,家里只剩二弟夫妇在。可崔衡哪里敢劝他?听说大哥玩石膏玩魔障了,忖度着自己这小身板儿受不住他教训,家里又没个弟弟、舅兄撑腰,实不敢去讨亏吃,便吩咐家人:“你们去找谢镇抚!他年纪大些,且与我大哥多年的交情,大哥总得给他几分薄面。”

一家人人心惶惶地去谢家找人,具言崔燮叫外国来的橡胶迷住,天天弄石膏棍子不知做什么。

谢大人自然将这事放在心上,安慰崔衡:“不要紧,这事交我就是了。他如今是为国事操劳,岂有不用心的?你们做家人的更不可胡乱揣测,不然弄出些风言风语,岂不坏了自家家长的名声!”

崔衡哪儿敢揣测,连声答应了,回去接着鞭策儿子读书去了。

谢瑛也教训了那些不稳重的下人几句,换了见客的大衣裳,从他家大门过去,正式登门拜访。

他们日常走后面花园,倒有许久没正经上门做客了。

谢瑛上门时,崔燮已经弄了一桌的石膏模型和塑成的橡胶制品,听见人来忙忙地扔到床上,拉下帘子,且顾不上收拾。

崔家下人在外头听差,谢大人进了门便把房门关上又严厉又温和地说:“和衷怎地这们不爱惜身体?你家兄弟子侄都以你为靠,师长家人都盼着你担当朝堂大任,你自己也当善自珍重,不可为了这些匠人都能做的事弄坏身子。”

他说得这么有道理,劝得这么严肃,叫人不得不听信,廊下那几个家人就放心了。

崔大人惭愧地垂头听训,命厨子去烧水烹茶待客,将那些人都支走了,才支支吾吾地把他领到床边,给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大作。

现代材料与设计思路的高科技……飞机杯。

套套和飞机杯都有,只差请朝廷颁旨约束那几位使臣,不许他们招·妓了。

谢瑛神色复杂地说:“你在家里就弄这些东西了?他们印第安流传的病有多怕人,将你吓成这样?”

能全身溃烂,鼻子都烂掉的病,相当于21世纪的艾滋了。崔燮十分严肃地科普了这种可怕的疾病,摊了摊手说:“过个二三百年可能就有治了,可现在真没治,只能靠预防了。”

与印第安人来往确实有风险,可在没有他穿越的历史上,中国也早早被欧洲人传上了这些病,直到后来抗生素出现,才得控制。与其让大明一无所知地迎来这病,倒不是如他先打个预防针,让梅毒的发展缓慢一些,杀的人再少些。

谢瑛看着他床上那一片实验品,想想他用的心思,不禁有些心疼,叹道:“那毕竟是久后的事了……我听孩儿们说,他们也奇怪外国人那儿是怎么长的,偷偷看过蛮使洗澡,没有得病的样子。”

但愿没有,长期观察吧。

崔燮忧国忧民的劲头过了,看着满床和谐用品,也觉着不大好意思,便想收起来。谢瑛却抓着他的大作不放,指尖勾着他的手,颇有兴致地说:“这东西你们五百年后的人定是常用的,我还是平生头一次见着此物,不会用他,燮哥肯教我吗?”

教……这些东西都是按硬盘里的…小黄片儿做出来的,实用性还没来得及试呢,要是谢瑛愿意配合的话……

崔燮蓦地有些口干舌燥,支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想起自己安排人做茶饭了,可惜地叹道:“待会儿怕有人来,我晚上再教你。”

嗯,这么多新鲜东西,若不得个人相教,自己得摸索到何时才会用呢?

谢指挥西园待月,崔学士夜半翻墙,两人解衣又穿衣,夜以继日地为橡胶用途的深入研发做出了艰苦的尝试。

研发成果验证之后,他便在朝议上提起了这套防疫方法,请诸位阁老加强监管外国传教士与随行人员,以免大疫传入中国。这还是橡胶太少,若能做出供得起全国风化场所的套套,就该全国推广。

满朝君子们都叫这个议题羞得开不了口,最后只匆匆议出一句:“从严看管使者与随行人等,不许他们在国内乱走,俱以官员之禁约束彼辈,禁狎妓……”

也禁狎戏子!禁于中国娶妻纳妾,禁龙阳断袖!

散朝后,李老师把他叫到家里,严肃地看了他好半天,憋出一句批评:“以后你还是多做些农经上能刊载之物,这种东西不该在朝上说。”

私底下叫教坊的人处置就是了,何必当着阁部的面说!

崔燮就认错认得诚恳,当下低头答道:“若非事关绝大厉疫,弟子也不愿提及这等事……实在是海外怪病大疫太多,咱们能防便防,莫使百姓无知无觉便叫人害了。”

朝廷发了控制外国人出入和防疫的明旨,崔燮也就可以把手头技术转让出去,专心研究可以上农经的东西了。

他以为自己能发明出蒸汽机,传动轮、车床之类高科技产品,结果做来做去,最先出成果的倒是玻璃罐头。

自从泰西人献上玻璃配方,北京城里建起了几家小玻璃坊,能做厚实的、基底透绿或透棕,和碑酒瓶子差不多的玻璃瓶。崔燮订做了许多瓶口带螺纹的瓶子,里外蒸得透透的灭菌,把家里的桔子、桃儿、李子都拿浓浓的糖水、蜜水渍了,灌进瓶子里,加上胶垫密封,用玻璃盖子牢牢扣上,瓶口外再裹一层锡壳,就成了罐头。

不光时令水果,他们家庄子上夏天送进京的鲜果、家里厨子炖的肉、鱼,给天子讲课赐下来的鲜藕、海味,都叫他祸祸了一通。

李老师、王状元、张国舅和弟妹家都快叫他的罐头吃伤了;给他写稿的作者——特指费状元——更是看见罐头就想皱眉。九边的外祖家、杨一清大佬、王圣人,嫁到四川的娇姐,前两年中试后到外地任知县的崔和……在两三个月之后也收着了这份表礼,同样连吃带送了好一阵子罐头菜。

在外地住着,就不像京里人那么挑剔。

虽说崔燮的罐头没多好吃,崔家厨子手艺也只是中平,可军中哪儿供得起那么多鲜果和热腾腾的炒菜?四川、西北哪儿吃的着家乡的味道?

鱼肉烧得一般,那也是肉;拿糖汁腌的果子都是家乡特有的,能吃出乡情!

他们纷纷写信回来,把罐头夸得像朵花儿似的,希望他明年送礼还能送些来。边关那些人里想要多些肉罐头,娇姐、和哥都在南方富裕县城住着,更喜欢家乡风味浓厚的山楂、白桃罐头。

崔燮自己也在家里吃了好久的罐头,不断试着它们的保存期,调整消毒、杀菌方法。

调到最后,仍是写了长篇论文进呈天子。

弘治天子吃的是他试遍亲友,改了不知多少回口味做成的白桃罐头,甜美甘滑,跟当初祸害自己家人的俨然已经不是一个东西了。宫中上下尝过都觉着不错,放几天再吃,仍是一样的甜美,比腌的桃干、桃脯又水润鲜甜,自然对罐头生出了无限好感。

天子龙颜大悦,又看他的奏疏,亦觉着极有道理。

往后南方供来的水果、鲜鱼,不必…做成干货,亦不必千里迢迢耗费人力抢运,只消当场腌渍或煮熟了,不就方便运进宫了么?

且这玻璃会烧的人多了,也不是当初那贵得吓人的东西了,比细瓷的还便宜些。百姓们收了多的果蔬吃不完,若能做成罐头,就不用怕它卖不出去,只能烂在地里了。待到转年青黄不接的日子,百姓们家里有秋冬存下的吃食,或掺着饭吃,或以之换钱粮,也能支应过春天。

天子终于见到了橡胶除了做计生用品和玩具之外的用处,满意地批了他的奏疏,并命户部选出地气温暖湿润,类似新大陆密林的地方试种橡胶。

其实橡胶和金鸡纳树生长条件差不多,户尚就往云南一指,请旨由云南布政司负责此事。

云南做了多年流放之地,这两年自出了御麦,又种了天子钦命的金鸡纳树和橡胶树,俨然要翻身变成刷政绩的宝地了!

连年只见云南布政升迁,其他地方的布政使如何忍得?

福建左布政胡韶便抢着上疏揽下此事,陈说福建海外极近处有大岛,土人名台湾,其上地气湿热,亦有大片丛林,正合种植新大陆移栽来的珍材良药。

广东、广西二藩布政使不甘人后,也上疏奏明海外有大岛,土人藩居,可种异树。只是两广都邻着外头那岛,据岛种树的请求天子都同意了,两家的功劳却还得争一争。

弘治天子吃着崔燮做的罐头,宫里御膳房用上了有橡胶圈的高压锅,宫中上下都习惯了拍球健身,銮驾也裹上了橡胶车胎……

不光为皇家自己用,更重要的是,大明百姓需要更多的金鸡纳树皮治疟疾等重症呢!

天子召人廷议了几回,终究决断道:“便令人于岛上栽种,遣沿海相近卫所派船护送,不许外国船只随意接近诸岛!”

但橡胶树种下之后,前几年不能出胶,朝野所需,只能再叫人往当地索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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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大明第一次与印第安大陆通航,自此以后,两片大陆就再也没中断过往来。

印第安的黄金、橡胶、野牛肉、皮、羊驼毛和中国船工用当地橡木制成的巨型海舟源源不绝地运往中国;而大明回馈的,则是文字、服饰、礼仪,教他们筑起明式的城池、房屋,和一次次地在欧洲殖民者的枪炮下保护这些部落。

明武宗正德五年,蒸汽机诞生,首先用在了大明水师的航船上,制成由明轮与螺旋桨共同推动的一代蒸气机船。中国与全世界的往来越发频繁,大明水师为各洲、各国附于大明朝贡体系下的使团护航,驱逐海盗,成了大航海时代的最强音。

十年后,最早提出蒸汽机思路,指导发明蒸汽机的首辅崔燮与锦衣卫指挥使谢瑛乘蒸汽机船出海,后不知所踪,至今仍是明代考古史上一大迷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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