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什么?”
“就先当作洛辛确实是叛变了,那当时情势大好,叛党处于上风为什么会忽然消失,把先前的城池也给丢了,局面被动,百害而无一利;他们为什么不趁着势力壮大,趁胜追击一举拿下整个淮南呢?这起码,能肯定一点。”
“叛党并没有得到朝廷的这支援军。”苏世誉道,偏头看向楚明允。
楚明允笑了声,“那洛辛和援军又怎么消失了呢?他们和叛党如今各自在哪儿?”
苏世誉沉思片刻,“韩仲文和世子的话也未必可靠,无论如何,还要再仔细查探。”
说着他相握的手松了开,楚明允一把攥紧,蹙眉瞧着他,“你做什么?”
苏世誉不禁笑了,示意前方灯火通明的院落,“我已经到了,你的住处在那边。”
楚明允执起他的手用下巴蹭了蹭,“这才多久,你就忍心要跟我分房睡了?”
“这是韩仲文的府邸,不比路上,你难道还打算每晚都呆在我这里?”苏世誉轻笑道。
楚明允偏头,蹙紧了眉看他,“世誉……”
“不准撒娇。”苏世誉果断截了他的话。
楚明允悠悠地叹了口气,“变回御史大夫你就不疼我了。”
“……楚明允。”苏世誉看着他。
“行了,不闹你了。”楚明允没忍住低笑了声,再抬眼时已经正了神色,“这整个寿春城气氛都古怪得很,韩仲文这里怕是也有问题,你真不用我陪着?”
“我自会留意。”苏世誉淡笑了声,“要请太尉大人当护卫实在是过于奢侈了,我可担当不起。”
“哪里奢侈,”楚明允笑吟吟道,“你晚上多亲我几下,再叫几声夫君,别说普通护卫,就是贴身守着我也乐意呀。”
“早点睡吧。”苏世誉对他点了点头,转过身便走。
“等等。”楚明允连忙扯住他,“你还真走啊。”
苏世誉转回身来,楚明允看着他,又低声道:“我明日就该去军营里了,你就不说些什么?”
苏世誉想了想,温声道,“记得按时吃饭,不要挑食,晚上睡觉不能踢被子……”
“……”楚明允道,“我什么时候踢过被子?”
苏世誉笑着看他,“那就少饮酒别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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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允无言瞧了他半晌,终于无可奈何地长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一句情话也套不出来。”顿了顿,他忽然轻声道:“世誉。”
“怎么?”
“你好像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我啊。”楚明允眉目一点点安静下来。
心头蓦然一颤,苏世誉愣怔着,答不上话来。
楚明允认真地瞧着他,慢慢地,弯眸笑了,他捧住苏世誉的脸,“就知道你脸皮薄说不出口,那我替你多说一遍。”一双眼眸映着院落灯火潋滟生光,凑得极近,“我喜欢你。”轻而笃定,“我喜欢你。”
苏世誉指尖猛地一颤,极近地正对着楚明允的满眼欢喜,难以移开视线,他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喉中却哽塞不能语。楚明允便吻了下来。
末了楚明允看着苏世誉的身影在房门后掩去,他立在原地静默片刻,随手折下一截树枝,打量一眼,转瞬化作一抹残影直射入幽暗林间,一声没入骨肉的钝响,血腥气混在竹叶清香中丝丝缕缕地传来。
楚明允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留一命是让你回去告诉你主子,不是什么人都能监视的,安分点,懂了吗?”
林间窸窣声微响,转而彻底安静下来。
他又抬眸向院落中望去一眼,顾自低笑了声。
房中苏白早已将一切收拾妥当,一见到苏世誉回来,边迎上前边忍不住开口道:“公子,您在襄阳见到澜依了?”
“见到了。”
“那、那她说您把她抱回去的也是真的?”苏白忐忑地问道。
苏世誉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澜依没告诉你原因?”
“她说了,可是……可是,”苏白挠了挠头,狠下心道,“抱她回去这种重活怎么能要公子做呢,下次,下次不然还是让我辛苦一下……”声音越说越小了下去。
苏世誉摇头笑笑,抬手推开了窗,一眼望见楚明允转身离去的身影。他立在窗前,凝望着那颀长背影渐渐消失,眉眼极尽温柔。
正是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作者有话要说:《双调·蟾宫曲》春情
徐再思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以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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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月洒清辉,满地霜白,而地牢中仍旧阴暗潮湿,半丝光亮也透不进去。
漆黑囚室的角落里匍匐着一个东西,气息微弱,偶尔颤动一下,才能勉强辨认出是人形,长发凌乱纠缠地披在他身上,遮挡住了面容。
青石的门轰隆着被推开,光铺天盖地地倾泄进来,刺得他猛地一抖,更深地埋起了头。只是来人并不容他躲藏,不轻不重地敲了敲粗圆的铁栏,叫了声他的名字:
“洛辛。”
他迟缓地抬起头来,脸色青白,瘦的已经看不出先前圆脸的痕迹,面骨嶙峋地突着,像是会把那层薄薄的皮也割开,似鬼非人的模样。喉中咕哝良久,洛辛才勉强发出两声含糊音节,“……王爷。”
西陵王李承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想起来了吗,兵符在哪儿?”
“不会……给你的……”洛辛气息奄奄,“……再问……多少次,……也一样。”
“你迟早要交出来的。”李承化不减笑意,“那本兵书是楚明允给你的?我看过了,他批注写的真好,你学的也不错,那天突围得实在是精彩。”
洛辛木然不做声。
李承化叹了声气,跟老友叙旧般的语气,“你那支队伍在山里呆得很好,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围起来免得叫你们跑了。可是你也该清楚,这一个多月就差不多是极限了。洛辛啊,夏天就要过去了,秋天会落叶,还能那么隐蔽吗?即使还能撑,那冬天来了呢,天气可是很冷的,何况吃的喝的全都没有了,你们就只能死在山上了。”
“四季交替是很快的,就跟人生一样,数十年眨眼就过去了。忠臣还是叛徒,谁还会去在意呢?”李承化看着洛辛,“你说呢?”
“……不是。”低得近乎听不清的声音。
“难怪苏世誉能看中你,真是跟他一样的固执。”李承化笑道,“可是你在别人眼里已经是叛徒了。”
“你和叛党一起没了下落,让朝廷的援军不见了,长安城里的人都在咒骂你,御史大夫和太尉亲自来了淮南,就是为了查处捉拿你。只有你,还在这里可怜兮兮的忠诚,忠诚给谁看呢?”
洛辛抖了抖,闭上了眼,字字维艰,“苏大人……对我有恩,……楚大人,是我……敬佩的……我,国家……不会……”他身体猛地痉挛般颤抖起来,手指在地上紧抠出道道血痕,只能发出破碎压抑的呻.吟,痛苦不堪。
李承化抬了抬手,有人将牢门打开,“看来是药效过了,”他拿出一个瓷瓶,拔出瓶塞,慢慢地晃了晃,“想要吗?”
洛辛猛扑上来,铁链声哗啦巨响,他生生被扯住跌回在地上,竭力伸长了手,神情近乎癫狂,“我……给我!……快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