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不必了,”苏世誉笑道,“日后就是同僚,宴会相见多的是,你何必这样客气。”
“可是……”
“这就是你带回的那个人?”楚明允开口打断,问苏世誉道。
少年奇怪地任他审视,“是我,怎么了?”
苏世誉稍一抬手,示意他别再开口,转而对楚明允笑道,“这是洛辛,过后会在兵部任职。他年纪尚小,不懂规矩,日后还要请楚大人多见谅。”
“哦——?”楚明允笑了声,“苏大人向来遵从礼数,这不懂规矩的人,不知是如何让你看上眼的呢?”
“规矩可以再教,可赤诚忠勇的心性毕竟是教不来的。”苏世誉淡淡笑答,余光不经意瞥见洛辛仍紧盯着他们俩,便看了过去:“你有话要说吗?”
“嗯!”洛辛急忙点头,“大人,我还想问问今天不上早朝,是不是就见不到别的大人了?”
“的确如此。”
“那能在哪儿见到楚将军?”洛辛追问道。
苏世誉没来得及回答,楚明允先开了口,没什么表情地瞧着他道:“你找他做什么?”
他态度莫名,洛辛不免有些不满,“不做什么,看一看不行吗?”
“有什么好看的?”楚明允道。
“那可是击退匈奴的大将军!”洛辛提声道,“被匈奴整整占了五年的几个州郡,他出现后一年就全都收复回来了,这都不好看难道你好看?”
楚明允忽然嗤笑出声,目光落上满地残红,“任匈奴欺凌了五年都无动于衷,将士个个无能而且自以为是,收复失地还要被拖累着浪费掉一年时间。兵事都衰颓成了那个样子,真不明白有哪里让你们觉得自豪的,还要反复提起来。”
洛辛顿感恼火,“说的轻巧,你行你怎么不去打——”
“洛辛。”苏世誉打断他,“这位就是楚太尉。”
话音一下子卡在喉咙里,脸顿时涨的通红,洛辛反应不能地盯着楚明允,“什,什么?!你……他怎么……真的……?”
楚明允瞥了他一眼。
苏世誉对上他不能置信的目光,泯灭希望地点了点头。
洛辛便猛地别过了脸,不再看楚明允,看着苏世誉张口结舌了半天,才艰难吐出了一句,“楚将军?!他……他怎么能长成这样……”
“何出此言?”苏世誉不解道。
洛辛眉头拧成了结,有些失望地嘟囔,“堂堂大将军怎么能长这样……跟,跟小姑娘似的……”
“……”
楚明允闻言反而极轻地笑了声,偏头瞧着他,“那你觉得我该长什么样,身高九尺,雄壮魁梧?”
“嗯!”洛辛应声立刻点头。
“铁齿铜牙,而且还力能扛鼎?”
“嗯嗯!”洛辛点点头。
楚明允凝视着这个直眉愣眼的圆脸少年,而后面色复杂地移开眼,懒得再开口了。
默然无语的苏世誉将他这神色看入眼里,不禁低眉淡淡笑了。
本就与寻常人不同,何必要什么力能扛鼎,英武逼人的姿态。
千樽酒,万卷书,难洗一身狂傲气。
这样恰好。
一袭红衣如火策马直入长安,穿过熙攘闹市拐进巷中,急停在了刑部尚书陆仕的府邸前。
妙龄女子翻身下马,缰绳丢给迎来的下人,边抬脚进府,边张口叫道,“爹,我回来了!”
陆仕快步出了庭,一见她就从头到脚地打量了过来,见安然无恙,才稳下来问道:“清和,我放你在外面随心游历,你还真就不打算回来了?”
“哪有,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陆清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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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传信过去命你回来,你会主动回来?”陆仕道。
陆清和忙避过这话题,亲热地抱住陆仕的胳膊,“爹,我这可是刚从雪山回来的,你见过雪山没有?那里简直——”
“别说这个,”陆仕打断了她,“你知道我叫你回来是什么意思。”
陆清和面不改色地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再告诉你一次,”陆仕干脆道,“让你回来,就是为了给你找个好夫婿嫁了,尽早安稳下来。”
“爹——”
“少来这套,”陆仕不为所动地抽回了胳膊,板起了脸严厉道:“你要当游侠,要四处游山玩水,可以,这些我都随着你了,但婚姻之事不能儿戏,你也不小了,就别想再给我讨价还价!”
陆清和默默撇嘴。
陆仕见状,语气又强硬几分,“几日后的春猎,贵戚重臣都会前往。你就跟着我过去,仔细看看那些才俊子弟,挑出一个中意的来,回来后爹就去给你说亲。”
陆清和捂着脸幽幽道,“女儿明白。”
、[第四十章]
依照大夏祖例,所有参与春猎的宗亲贵戚与朝廷重臣都要先随皇帝到建章宫焚香祭礼,次日再启程前往猎宫。
虽然如今春猎风气已经不复从前,但这该有的仪式礼制仍是齐全的,这日也不例外。
祀神之词念罢,浑厚鼓乐声歇下,祭礼完毕,李延贞正一心惦记着未完笔的山水画,毫不拖沓地就下令率先起驾回殿了。
在场其他人这些日子的政务都已移交给了属下,闲来无事,而建章宫一派春意正浓,斜阳里御苑风光如绣,众臣不约而同地放缓了步子,三五聚集地边闲谈着边慢慢往外走去。
苏世誉落后些许,看仪仗收整妥当了才转身离去,没走出几步,就有人自不远处凑上前来,张口招呼道:“大人!”
圆脸少年一身吏服佩刀,难得将眉宇间的稚气压下几分,可惜又被他此刻的欣喜神情破坏了。
苏世誉此前倒没留意洛辛在护卫之中,但也只是微有意外,便温和地点了点头,客气地关怀道:“你在兵部这几日可还好?”
“不太好。”洛辛诚实地答。
“哪里不好?”
“大人不是前几天刚把淮南王的案子结了吗,判决书都贴满了长安,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淮南王不是什么好东西了。我倒不是埋怨大人,不过大人您知道,我脑子笨,不懂什么弯弯绕绕,参军只是因为小时候听人讲楚将军大战匈奴的事,心里羡慕得很,就也想打仗报国。淮南王没有重用过我,在知道他要谋反之前,我对他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所以跟着大人来长安,本来觉得也没什么。”洛辛有些沮丧,“可是我在这里几天,总有人拿淮南王的事情来问我,我说不知道,对方就觉得我是不肯说。有好几次我甚至听到他们偷偷议论,说什么我是淮南余孽,大人把我带到长安,是引狼入室,有可能大人您本身也怀有异心……”
他话音止住,垂下头没有再说下去。
苏世誉并未在意最后的话,只淡然一笑,“既然你向来都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为何现在要被他人的非议绊了脚步。”
“可是连个巡卫士兵都不怎么相信我……”
“你想要成就的事是错的吗?”苏世誉忽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