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京的书房

第七十九回 西门庆贪欲得病 吴月娘墓生产子 第4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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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西门庆一倒头,棺材尚未曾预备。慌的吴月娘叫了吴二舅与贲四到根前,开了厢子,拿出四定元宝,教他两个看材板去。刚打发去了,不防月娘一阵就害肚里疼,急扑进去看床上倒下,就昏运不省人事。孟玉楼与潘金莲、孙雪娥都在那边屋里七手八脚,替西门庆戴唐巾,装柳穿衣服。忽听见小玉来说:“俺娘跌倒在床上!”慌的玉楼、李娇儿就来问视。月娘手按着害肚内疼,就知道决撒了!玉楼教李娇儿守着月娘,他便就使小厮快请蔡老娘去。李娇儿又使玉筲,前边教如意儿来了。比及玉楼回到里面屋里,不见李娇儿。原来李娇儿赶月娘昏沉,房内无人,箱子开着,暗暗拿了五定元宝,往他屋里去了。手中拿将一搭纸,见了玉楼,只说:“寻不见草纸,我往房里取草纸去来。”那玉楼也改名叫孝哥儿。未免送些喜面亲邻与街坊邻舍。都说:“西门庆大官人正头娘子,生了一个墓生儿子,就与老头同日同时;一头断气,一头生了个儿子。世间少有跷蹊古怪事!”不说众人理乱这庄事。且说应伯爵闻知西门庆没了,走来吊孝哭泣。哭了一回,吴大舅、二舅正在卷棚内看着与西门庆传影。伯爵走来与众人见礼,说道:“可伤,做梦不知哥没了!”要请月娘出来拜见。吴大舅便说:“舍妹暗房出不来。如此这般,就是同日添了个娃儿!”伯爵愕然道:“有这等事!也罢,也罢!哥有了个后代,这家当有了主儿了!”落后陈经济穿着一身重孝,走来与伯爵磕头!伯爵道:“姐夫,姐夫烦恼,你爹没了,你娘儿们是死水儿了!家中凡事,要你仔细。有事不可自事专,请问你二位老舅主张。不该我说,你年幼,事体上还不大十分历练。”吴大舅道:“二哥,你没的说。我也有公事,不得闲,见有他娘在。”伯爵道:“好大舅,虽故有嫂子,外边事怎么理的?还是老舅主张!自古没舅不生,没舅不长。一个亲娘舅,比不的别人。你老人家就是个都根主儿,再有谁大如你老人家的!”因问道:“有了发引的日期?”吴大舅道:“择在二月十六日破土,三十日出殡,也在四七之外。”不一时,徐先生来到,祭告入殓,将西门庆装入棺材内,用长命丁钉了。安放停当,题了名旌:诰封武略将军西门公之柩。那日何千户来吊孝,灵前拜毕,吴大舅与伯爵陪侍吃茶,问了发引的日期。何千户分付手下该班排军,会答应的,一个也不许动,都在这里伺候。直过发引之后方许回衙门当差。委两名节级管领,如有违误,呈来重治!又对吴大舅道:“如有外边人拖久银两不还者,老舅只顾说来,学生即行追治。”吊孝毕,到衙门里,一面行文开鈌,申报东京本卫去了。话分两头,都说来爵、春鸿同李三,一日到衮州察院投下了书礼。宋御史见西门庆书上,要讨古器批文一节,说道:“你早来一步便好。昨日已都派下各府买办去了!”寻思间,又见西门庆书中封着金叶十两,又不好违阻了的,须得留下春鸿、来爵、李三在公廨驻札。随即差快子拿牌,赶回东平府批文来,封回与与春鸿书中,又与了一两路费,方取路回清河县,往返十日光景。走进城,就闻得路上人说:“西门大官人死了!今日三日,家中念经做斋哩!”这李三就心生奸计,路上说念来爵、春鸿:“将此批文按下,说宋老爹没与来。咱每都投到大街张二官府那里去罢!你二人不去,我与你每人十两银子,到家隐住不拿出来就是了!”那来爵见财物,倒也肯了。只春鸿些不肯,口里含糊应诺。到家见门首挑着纸钱,僧人做道场,亲朋吊丧者,不计其数。这李三就分路回家去了。来爵、春鸿见吴大舅、陈经济磕了头。问:“讨的批文如何?怎的李三不来?”那来爵还不言语,这春鸿把宋御史书连批,都拿出来,递与大舅,悉把李三路上与的十两银子,说的言语,如此这般,教他隐下休拿出来,同他投往张二官家去。“小的怎敢忘恩背义!敬奔家来。”吴大舅一面走到后边,告诉月娘:“这个小的儿,就是个有恩的。叵耐李三这厮短命,见姐夫没了几日,就这等坏心!”因把这件事对应伯爵说:“李智、黄四借契上本利还欠六百五十两银子。趁着刚纔何大人分付,把这件写纸状子,呈到衙门里,教他替俺追追这银子出来,发送姐夫!他同寮间,自恁要做分上。这些事儿,莫肯不依!”伯爵慌了说道:“李三却不该行此事!老舅快休动意,等我和他说罢。”于是走到李三家,请了黄四来一处计较,说道:“你不该先把钱子递与小厮,倒做了管手;狐狸打不成,倒惹了一屁股腰!他如今恁般恁般,要拿文书提刑所告你每哩!常言道:‘官官相护’;何况又同寮之间,费恁难事?你等原抵鬬的过他?依我,不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悄悄送上二十两银子与吴大舅,只当衮州府干了事来了。我听得说,这宗钱粮,他家已是不做了,把这批文难得掣出来,咱投张二官那里去罢。你每二人,再凑得二百两,少了也拿不出来,再备办一张祭卓,一者祭奠大官人,二者交这银子与他,另立一纸欠结。你往后有了买卖,慢慢还他就是了。这个一举而两得,又不失了人情,有个始终!”黄四道:“你说的是!李三哥,你干事忒慌速些了!”真个到晚夕,黄四同伯爵送了二十两银子到吴大舅家,如此这般:“讨批文一节,累老舅张主张主!”这吴大舅已听他妹子说,不做钱粮;何况又黑眼见了白晃晃银子,如何不应承?于是收了银子,到次日,李智、黄四备了一张插卓,猪首三牲,二百两银子,来与西门庆祭奠。吴大舅对月娘说了,拿出旧文书,从新另立了四百两一纸久帖,饶了他五十两。余者教他做上买卖,陆续交还。把批文交付与伯爵手内,同往张二官处合伙,上纳钱粮去了,不在话下。正是:

“金逄火炼方知色,人与财交便见心。”

有诗为证:

“造物于人莫强求,劝君凡事把心收;

你今贪得收人业,还有收人在后头。”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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