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京的书房

第六十八回 郑月儿卖俏透密意 玳安殷勤寻文嫂 第4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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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毕,都饮过,西门庆起身。一面令玳安向书袋内取出大小十一包赏赐来。四个妓女,每人三钱,叫上厨役赏了五钱。吴惠、郑奉、郑春,每人三钱,撺掇打茶的,每人二钱。丫头桃花儿,也与了他三钱。俱磕头谢了。黄四再三不肯放,道:“应二叔,你老人家说声,天还早哩。老爹大坐坐,也尽小人之情。如何就要起身?我的月姨儿,你也留留儿!”爱月儿道:“我留他,他白不肯坐。”西门庆道:“你每不知,我明日还有事。”一面向黄四、李三作揖,道:“生受打搅。黄四道:“惶恐!没的请老爹来受饿。又不肯久坐,还是小人没敬心。”说着,三个唱的都磕头,说道:“爹到家,多顶上大娘和众娘们,俺每闲了,会了银姐,往宅内看看大娘去。”西门庆道:“你每闲了,去坐上一日来。”一面掌起灯笼,西门庆下台基,郑家鸨子迎着道万福,说道:“老爹,大坐回儿,慌的就起身,嫌俺家东西不美口?还有一道米饭儿未曾上哩。”西门庆道:“勾了。我不是还坐回儿,许多事在身上。明日还要起早,衙门中有勾当。教应二哥他没事,教他大坐回儿罢。”那伯爵就要跟着起来,被黄四死力拦住,说道:“我的二爷,你若去了,就没趣死了。”伯爵道:“不是,你休拦我。你把温老先生有本事留下,我就算你好汉!”那温秀才夺门就走,被黄家小厮来定儿拦腰抱住。西门庆到了大门首,因问琴童儿:“温师父有头口在这里没有?”琴童道:“备了驴子在此,画童儿看着哩。”西门庆向温秀才道:“既有头口,也罢,老先儿你陪应二哥再坐坐,我先去罢。”于是多送出门来。那郑月儿拉着西门手儿,悄悄捏了一把,脸上转,一径扬声说道:“我头里说的话,爹你在心些,知道了,法不待六耳。”西门庆道:“知道了。”又道:“郑春,你送老爹到家,多上覆娘们。”那吴银儿也说多上覆大娘。伯爵道:“我不好说的,贼小淫妇儿们,都搀行夺市的稍上覆;偏我就没个人儿上覆。”爱月道:“你这花子过一边儿!”那吴银儿就在门首作辞了众人并郑家姐儿两个,吴惠打着灯回家去了。郑月儿便叫:“银姐,见了那个流人儿,好歹休要说。”吴银儿道:“我知道。”众人回至席上,重添兽炭,再泛流霞。歌舞吹弹,欢娱乐饮,直耍了三更方散。黄四摆了这席酒,也与了他十两银子。西门庆赏赐了三四两,俱不在话下。当日西门庆坐轿子,两个排军打着灯,径出院门,打发郑春回家。一宿晚景题过。到次日,夏提刑差答应的,来请西门庆早往衙门中审问贼情等事,直问到晌午吃了饭,早是沈姨夫差大官沈定,拿帖儿送了个后生来,在段子铺饭火头,名唤刘包。西门庆留下了。正在书房中拿帖儿与沈定回家去了。只见玳安在傍边站立,西门庆便问道:“温师父昨日多咱来了?”玳安道:“小的铺子里睡了好一回,只听见画童儿打对过门,那咱有三更时分纔来了。我今早辰问温师父,倒没酒,应二爹醉了,吐了一地。月姨恐怕夜深了,使郑春送了他家去了。”西门庆听了,呵呵笑了,因叫过玳安近前,说道:“旧时与你姐夫说媒的文嫂儿在那里住?你寻了他来,对门房子里见我,我和他说话。”玳安道:“小的不认的文嫂儿家,等我问了姐夫去。”西门庆道:“你吃了饭,问了他,快去。”玳安到后边吃了饭,走到铺子里问陈经济。经济道:“寻他做甚么?”玳安道:“谁知他做甚么?猛可教我找寻他去。”经济道:“出了东大街,一直往南去,过了同仁桥牌坊,转过往东,打王家巷进去,半中腰里有个发放巡捕的厅儿,对门有个石桥儿。转过石桥儿,紧靠着个姑姑庵儿,傍边有个小胡同儿,进小胡同往西走,第三家豆腐铺隔壁上坡儿,有双扇红封门儿的,就是他家。你只叫文妈,他就出来答应你。”这玳安听了说道:“再没了?小炉匠跟着行香的走,锁碎一浪汤。你再说一遍我听,只怕我忘了。”那陈经济又说了一遍。玳安道:“好近路儿,等我骑了马去。”一面牵出大白马来活,搭上替子,兜上嚼环,躧着马台,望上一骟,打了一鞭,那马跑踍跳跃一直去了。出了东大街,径往南过同仁桥牌坊,由王家巷进去。果然中间有个巡捕厅儿,对门就是座破石桥儿,里首半戳红墙,是大悲庵儿,往西是胡同。北上坡挑着个豆腐牌儿,门首只见一个妈妈晒马粪。玳安在马上便问:“老妈妈,这里有个说媒的文嫂儿?”那妈妈道:“这隔壁封门儿就是。”玳安到他门首,果然是两扇红封门儿,连忙跳下马来,拿鞭儿敲着门儿叫道:“文妈在家不在?”只见他儿子文〈纟堂〉儿开了门,便问道:“是那里来的?”玳安道:“我是县门外提刑西门老爹来请,教文妈快去哩。”文〈纟堂〉听见是提刑西门大官府家来的,便让家里坐。那玳安把马拴住,进入里面他明间内,见上面供养着利市布,有几个人在那里会中倚记罢,进香算帐哩。半日,拿了锺茶出来,说道:“俺妈不在了。来家说了。明日早去罢。”玳安道:“驴子见在家里,如何推不在?”侧身径往后走。不料文嫂和他媳妇儿,陪着几个妈妈子正吃茶,躲不及,被他看见了。说道:“这个不是文妈?刚纔说回我不在家了,教我怎的回俺爹话?惹的不怪我。”文嫂笑哈哈与玳安道了个万福,说道:“累哥哥你到家回声儿,我今日家里会茶。不知老爹呼唤我做什么?我明日早往宅内去罢。”玳安道:“只分付我来寻你,谁知他做甚么?原来不知你在这咭溜搭刺儿里住,教我抓寻了个不发心。”文嫂儿道:“他老人家这几年宅内买使女、说媒、用花儿,自有老冯和薛嫂儿。王妈妈子走跳,希罕俺毋?今日忽刺入又冷锅中豆儿爆,我猜见你六娘没了,已定教我去替他打听亲事,要补你六娘的窝儿。”玳安道:“我不知道。你到那里见了俺爹,他自有话和你说。”文嫂儿道:“哥哥你略坐坐儿,等我打发会茶人去了,同你去。”玳安道:“原来等你会茶?马在外边没人看,俺爹在家紧等的火里火发,分付又分付,教你快去哩。和你说了话,如今还要往府里罗同知老爹吃酒去哩。”文嫂道:“也罢,等我拿点心吃了,同你去。”玳安道:“不吃罢。”因问:“你大姐生了孩儿没有?”玳安道:“还不曾见哩。”这文嫂一面打发玳安吃了点心,穿上衣裳,说道:“你骑马先行一步儿,我慢慢走。”玳安道:“你老人家放着驴子,怎不备上骑?”文嫂儿道:“我那讨个驴子来?那驴子是隔壁豆腐店铺里驴子,借俺院儿里喂喂儿,你就当我的驴子?”玳安道:“我记得你老人家骑着匹驴儿来,往那去了?”文嫂儿道:“这咱哩,那一年吊死人家丫头,打官司,为了场事,把旧房儿也卖了,且说驴子哩。”玳安道:“房子到不打紧处,且留着那驴子和你早晚做伴儿也罢了。别的罢了,我见他常时落下来,好个大鞭子。”那文嫂哈哈笑道:“怪猴儿,短寿命!老娘还只当好话儿,侧着耳躲听,你什么好物件儿。几年不见,你也学的恁油嘴滑舌的,到明日还教我寻亲事哩。”玳安道:“我的马走得快,你步行,赤道挨磨到多咱晚,惹的爹说。你上马,咱两个迭骑着罢!”文嫂儿道:“怪小短命儿,我又不是你影射的。街上人看着,怪刺刺的。”玳安道:“再不,你备豆腐铺子里驴

子骑了去。到那里等我打发他钱就是了。”文嫂儿道:“这等还好说。”一面教文〈纟堂〉将驴子备了,带上眼纱,骑上。玳安与他同行,径往西门庆宅中来。正是:

“欲向深闺永艳质,全凭红叶是良媒。”

有诗为证:

“谁信桃源有路通,桃花含露笑春风,

桃源只在山溪里,今许渔郎去问津。”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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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一条评论

  1. 好文字说道:

    请文嫂这段文字写得曲々折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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