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京的书房

第五十四回 应伯爵郊园会诸友 任医官豪家看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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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日阴晴未可商,常言极乐起忧惶,

浪游年少耽红陌,薄命娇娥怨绿窗;

乍入杏村沽美酒,还从橘井问奇方,诛仙小说

人生多少悲欢事,几度春风几度霜。”

话说西门庆在金莲房里起身,分付琴童、玳安送猪蹄羊肉到应二爹家去。两个小厮政送去时,应伯爵政邀客回来,见了就进房,带邀带请的写一张回字:“昨扰极,兹复承佳惠,谢谢!即刻屈吾兄过舍,同往郊外一乐。”写完了,走出来,将交与玳安。玳安道:“别要写字去了。爹差我们两个在这里伏侍,也不得去了。”应伯爵笑道:“怎好劳动你两个亲油嘴,折杀了你二爹哩!”就把字来袖过了。玳安道:“二爹,今日在那笪儿吃酒?我们把卓子也摆摆么?还是灰尘的哩!”伯爵道:“好人呀,正待要抹抹。先摆在家里吃了便饭,然后到郊园上去顽耍。”琴童道:“先在家里吃饭,也倒有理,省得又到那里吃饭,径把攒盒酒小碟儿拿去罢。”伯爵道:“你两个倒也聪明,正合二爹的粗主意。想是日夜被人钻掘,掘开了聪明孔哩!”玳安道:“别要讲闲话,就与你收拾起来。”伯爵道:“这叫做接连三个观音堂,妙妙妙!”两个安童刚收拾了七八分,只见摇摇摆摆的走进门来,却是白来创。见了伯爵拱手,又见了琴童、玳安道:“这两个小亲亲,这等奉承你二爹?”伯爵道:“你莫待捻酸哩!”笑了一番。白来创道:“哥请那几客?”伯爵道:“只是弟兄几个坐坐,就当会茶,没有别的新客。”白来创道:“这却妙了!小弟极怕的是面没相识的人同吃酒。今日我们弟兄辈小叙,倒也好吃顽耍。只是席上少不得娼的,和吴铭、李惠儿弹唱弹唱,倒也好吃酒。”伯爵道:“不消分付,此人自然知趣。难道闷昏昏的,吃了一场便罢了?你几曾见我是恁的来?”白来创道:“停当停当,还是你老帮衬。只是停会儿,少罚我的酒。因前夜吃了火酒,吃得多了,嗓子儿怪疼的要不得,只吃些茶饭粉汤儿罢。”伯爵道:“酒病酒药医,就吃些何妨?我前日也有些嗓子痛,吃了几杯酒,倒也就好了,你不如依我这方,绝妙。”白来创道:“哥你只会医嗓子,可会医肚子么?”伯爵道:“你想是没有用早饭?”白来创道:“也差不远。”伯爵道:“怎么处?”就跑的进去了。拿一碟子干糕、一碟子檀香饼、一壶茶出来,与白来创吃。那白来创把檀香饼一个一口,都吃尽了,赞道:“这饼却好!”伯爵道:“糕亦颇通。”白来创就哔哔声都吃了。只见琴童、玳安收迭家活,一霎地明窗净几。白来创道:“收拾恁的整齐了,只是弟兄们还未齐。早些来顽顽也得,怎地只管缩在家里,不知做甚的来?”伯爵政望着外边,只见常时节走进屋里来。琴童政掇茶出来,常时节拱手毕,便瞧着琴童道:“是你在这里?”琴童笑而不答。吃茶毕,三人刚立起散走。白来创看见橱上有一副棋枰,就对常时节道:“我与你下一盘棋。”常时节道:“我方走了热剩剩的,政待打开衣带搧搧扇子,又要下棋!也罢么,待我胡乱下局罢。”就取下棋枰来下棋。伯爵道:“赌个东道儿么?”白来创道:“今日扰兄了,不如着入己的,倒也径捷些儿,省得虚脾胃,吃又吃不成。倒不如人己的有实惠。”伯爵道:“我做主人不来,你们也着东道来凑凑么?”笑了一番。白来创道:“如今说了,着甚么东西?还是银子。”常时节道:“我不带得银子,只有扇子在此,当得二三钱银子起的,漫漫的赎了罢。”白来创道:“我是赢别人的绒绣汗巾,在这里也值许多,就着了罢。”一齐交与伯爵,伯爵看看,一个是诗画的白竹金扇,却是旧做骨子。一个是簇新的绣汗巾。说道:“都值的,径着了罢。”伯爵把两件拿了,两个就对局起来。琴童、玳安见家主不在,不住的走在椅子后边,来看下棋。伯爵道:“小油嘴,有心央及你来再与我泡一瓯茶来。”琴童就对玳安暗暗里做了一个鬼脸,走到后边烧茶了。却说白来创与常时节棋子原差不多,常时节略高些,白来创极会反悔,政着时,只见白来创一块棋子,渐渐的输倒了。那常时节暗暗决他要悔,那白来创果然要拆几着子。一手撇去常时节着的子,说道:“差了差了,不要这着。”常时节道:“哥子来,不好了。”伯爵奔出来道:“怎的闹起来?”常时节道:“他下了棋,差了三四着,后又重待拆起来,不算帐,哥做个明府,那里有这等率性的事?”白来创面色都红了,太阳里都是青筋绽起了,满面涎唾的嚷道:“我也还不曾下,他又扑的一着了。我政待看个分明,他又把手来影来影去,混帐得人眼花撩乱了。那一着方纔着下,手也不曾放,又道我悔了,你断一断,怎的说我不是?”伯爵道:“这一着便将就着了,也还不叫悔,下次再莫待恁的了。”常时节道:“便罢,且容你悔了这着。后边再不许你‘白来创’我的子了。”白来创笑道:“你是‘常时节’输惯的,倒来说我。”政说话间,谢希大也到了。琴童掇茶吃了,就道:“你们自去完了棋,待我看看。”正看时,吴典恩也正走到屋里来了。都叙过寒温,就问:“可着甚的来?”伯爵把二物与众人看,都道:“既是这般,须着完了。”白来创道:“九阿哥,完了罢,只管思量甚的?”常时节政在审局,吴典恩与谢希大旁赌。希大道:“九弟胜了。”吴典恩道:“他输了,恁地倒说胜了?赌一杯酒。”常时节道:“看看区区叨胜了。”白来创脸都红了,道:“难道这把扇子是送你的了?”常时节道:“也差不多。”于是填完了官着,就数起来。白来创看了五块棋头,常时节只得两块。白来创又该找还常时节三个棋子,口里道:“输在这三着了。”连忙数自家棋子,输了五个子。希大道:“可是我决着了。”指吴典恩道:“记你一杯酒,停会一准要吃还我。”吴典恩笑而不答。伯爵就把扇子并原梢汗巾,送与常时节。常时节把汗巾原袖了,将扇子拽开卖弄,品评诗画,众人都笑了一番。玳安外边奔进来报,却是吴银儿与韩金钏儿两个相牵相引,嬉笑进来了,深深的相见众位。白来创意思迟要下盘,却被众人笑了。伯爵道:“罢罢,等大哥一来,用了饭,就到郊园上去。着到几时?莫要着了。”于是琴童忙收棋子,都吃过茶。伯爵道:“大哥此时也该来了,莫待弄宴了,顽耍不来?”刚说时,西门庆来到,衣帽齐整,四个小厮跟随,众人都下席迎接,叙礼让坐,两个妓女都磕了头。吴铭、李惠都到来磕头过了。伯爵就催琴童、玳安拿上八个靠山小碟儿,盛着十香瓜、五方豆豉酱油浸的花椒、酽醋滴的苔菜 、一碟糖蒜 、一碟糟笋干、一碟辣菜 、一碟酱的大通姜 、一碟香菌 摆放停当。两个小厮见西门庆坐地,加倍小心,比前越觉有些马前健。伯爵见西门庆看他摆放家活,就道:“亏了他两个,收拾了许多事,替了二爹许多力气。”西门庆道:“恐怕也伏侍不来。”伯爵道:“忒会了些。”谢希大道:“自古道强将手下无弱兵,毕竟经了他们,自然停当。”那两个小厮摆完小菜,就拿上大壶酒来,不住的拿上廿碗下饭菜儿,蒜烧荔枝肉 、葱白椒料 桧皮煮的烂羊肉 ,烧鱼、烧鸡、酥鸭 、熟肚 之类,说不得许多色样。原来伯爵在各家吃转来,都学了这些好烹庖了,所以色色俱精,无物不妙。众人都拿起箸来,嗒嗒声都吃了几大杯酒,就拿上饭来吃了。那韩金钏吃素,再不用荤,只吃小菜。伯爵道:“今日又不是初一月半,乔作衙甚的?当初有一个人,吃了一世素,死去见了阎罗王,说:‘我吃了一世素,要讨一个好人身。’阎王道:‘那得知你吃不吃?且割开肚子验一验。’割开时,只见一肚子涎唾。原来平日见人吃荤,咽在那里的。”众人笑得翻了。金钏道:“这样捣鬼,是那里来!可不怕地狱拔舌根么?”伯爵道:“地狱里只拔得小淫妇的舌根,道是他亲嘴时会活动哩。”都笑一阵。伯爵道:“我们到郊外去一游何如?”西门庆道:“极妙了!”众人都说妙。伯爵就把两个食盒,一坛酒,都央及玳安与各家人抬在河下。唤一只小舡,一齐下了,又唤一只空舡载人。众人逐一上舡,就摇到南门外三十里有余,径到刘太监庄前。伯爵叫湾了船,就上岸,扶了韩金钏、吴银儿两个上岸。西门庆问道:“到那一家园上走走倒好?”应伯爵道:“就是刘太监园上也好。”西门庆道:“也罢,就是那笪也好。”众人都到那里,进入一处厅堂,又转入曲廊深径,茂林修竹,说不尽许多景致。但见:

“翠柏森森,修篁簌簌。芳草平铺青锦褥,垂杨细舞绿丝绦。曲砌重栏,万种名花纷若绮;幽窗密牖,数声娇鸟弄如簧。真同阆苑风光,不减清都景致。散淡高人,日涉之以成趣;往来游女,每乐此而忘疲。果属奇观,非因过誉。”

西门庆携了韩金钏、吴银儿手,走往各处,饱玩一番。到一木香棚下,荫凉的紧,两边又有老大长的石凳琴台,恰好散坐的,众人都坐了。伯爵就去交琴童两个舡上人,拿起酒盒、菜蔬、风炉、器皿等上来,都放在绿荫之下,先吃了茶,闲话起孙寡嘴、祝麻子的事。常时节道:“不然,今日也在这里。那里说起!”西门庆道:“也是自作自受。”伯爵道:“我们坐了罢。”白来创道:“也用得着了。”于是就摆列坐了。西门庆首席坐下,两个妓女就坐在西门庆身边。吴铭、李惠立在太湖石边,轻拨琵琶,漫擎檀板,唱一只曲,名曰水仙子:

“据着俺老母情,他则待祅庙火,刮刮匝匝烈焰生。将水面上鸳鸯,忒楞楞腾,生分开交颈。疏刺刺沙鞲雕鞍,撒了锁鞓,厮琅琅汤偷香处喝号提铃,支楞楞筝弦断了不续碧玉筝。咭叮叮当,精砖上摔碎菱花镜,扑通通冬,井底坠银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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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一条评论

  1. 匿名说道:

    非兰陵笑笑生笔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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