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应伯爵山洞戏春娇 潘金莲花园看蘑菇 第3小节
当日三个吃至掌灯时候,还等着后边拿出绿豆白米饭来吃了,纔去。伯爵道:“哥,明日不得闲?”西门庆道:“我明日往砖厂刘监庄子上,安主事、黄主事两个昨来请我吃酒,早去了。”伯爵道:“李三、黄四那事,我后日会他来罢!”西门庆点头儿,分付:“交他那日后晌来,休来早了。”三人也不等送就去了。西门庆交书童看着收家活,就归后边孟玉楼房中歇去了,一宿无话。到次日西门庆早起,也没往衙门中去。吃了粥,冠带着,骑马拿着金扇,仆从跟随,出城南三十里,径往刘太监庄上来赴席。那日书童与玳安两个,都跟去了,不在话下。潘金莲赶西门庆不在家,与李瓶儿计较,将陈经济输的那三钱银子,又交李瓶儿添出七钱来,交来兴儿买了一只烧鸭 ,两只鸡,一钱银子下饭,一坛金华酒 ,一瓶白酒 ,一钱银子裹馅凉糕,交来兴儿媳妇整理端正。金莲对着月娘说:“大姐姐,那日鬬牌嬴了陈姐夫三钱银子。李大姐又添七钱,今治了东道儿,请姐姐在花园里吃。”吴月娘就同孟玉楼、李娇儿、孙雪娥、大姐、桂姐,先在卷棚内吃了一回。然后拿了酒菜儿,往山子上,一个最高的卧云亭儿上,那里下棋投壶耍子。孟玉楼便与李娇儿、大姐、孙雪娥都往玩花楼上去,凭栏杆,望下着那山子前面,牡丹畦、芍药圃、海棠轩、蔷微架、木香棚、玫瑰树,端的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景。观了一回,下来。小玉、迎春却在卧云亭上,侍奉月娘斟酒下菜。月娘猛然想起:“今日倒不请陈姐夫来坐?”大姐道:“爹又使他今日往门外徐家催银子去了,也待好来也。”不一时陈经济来到,穿着玄色练绒纱衣,脚下凉鞋净袜,头上缨子瓦楞帽儿,金簪子,向月娘众人作了揖,就拉过大姐,一处坐下。向月娘说:“徐家银子讨了来了。共五封,二百五十两,送到房里,玉筲收了。”于是穿杯换盏,酒过数巡,各添春色。月娘与李娇儿、桂姐三个下棋;玉楼、李瓶儿、孙雪娥、大姐、经济便向各处游玩观花草。惟有金莲在山子后,那芭蕉丛深处,将手中白纱团扇儿,且去扑蝴蝶为戏。不防经济蓦地走在背后,猛然叫道:“五娘,你不会扑蝴蝶,我等与你扑。这蝴蝶就和你老人家一般,有些球子心肠,滚上滚下的走滚大。”那金莲扭回粉颈,科睨秋波,对着陈经济笑骂道:“你这少死的贼短命!谁要你扑?将人来听见,敢待死也!我晓得你也不怕死了,捣了几锺酒儿,在这里来鬼混!”因问:“你买的汗巾儿,怎了?”那经济笑嬉嬉,向袖子中取出,一手递与他。说道:“六娘的都在这里了。”又道:“汗巾儿稍了来,你把甚来谢我?”于是把脸子挨向他身边。被金莲只一推。不想李瓶儿抱着官哥儿,并奶子如意儿跟着,从松墙那边走来。见金莲和经济两个,在那里嬉戏扑蝴蝶,李瓶儿这里,赶眼不见,两三步就钻进去山子里边。猛叫道:“你两个扑个蝴蝶儿,与官哥儿耍子!”慌的那潘金莲恐怕李瓶儿瞧见,故意问道:“陈姐夫与了汗巾子不曾?”李瓶儿道:“他还没与我哩!”金莲道:“他刚纔袖着,对着大姐姐,不好与咱的,悄悄递与我了。”于是两个坐在花台石上打开。两个分了。金莲见官哥儿脖子里,围着条白挑线汗巾子,手里把着个李子,往口里吮。问道:“是你的汗巾子?”李瓶儿道:“是刚才他大妈妈,见他口里吮李子,流下水,替他围上这汗巾子。”两个只顾坐在芭蕉丛下。李瓶儿说道:“这答儿里,到且是荫凉,咱在这里,坐一一回儿罢!”因使如意儿:“你去叫迎春屋里取孩子的小枕头儿,带凉席儿,放他在这里,俏俏儿就取骨牌来,我和五娘在这里抹回牌儿,你就在屋里看罢。”如意儿去了。不一时,迎春取了枕席并骨牌来。李瓶儿铺下席,把官哥儿放在小枕头儿上俏着,交他顽耍,他便和李金莲抹牌。抹了一回,交迎春往屋里,炖一壶好茶来。不想孟玉楼在卧云亭栏杆一看见,点手儿叫李瓶儿,说:“大姐姐叫你说句儿?就来。”那李瓶儿撇下孩子,交金莲看着:“我就来。”那金莲记挂经济在洞儿里,那里又去顾那孩子。赶空儿两三步,走入洞门首,交经济说:“没人,你出来罢!”经济就叫妇人住去瞧蘑菇:“里面长出这些大头蘑菇来了。”哄的妇人入到洞里,就折铁腿跪着,要和妇人云雨。两个正接着亲嘴,也是天假其便,李瓶儿走到亭子上,吴月娘说:“孟三姐和桂姐投壶输了,你来替他投两壶儿。”李瓶儿道:“底下没人看孩子哩!”玉楼道:“左右有六姐在那里,怕怎的?”月娘道:“孟三姐,你去替他看看罢!”李瓶儿道:“三娘累你。亦发抱了他来罢。”交小玉:“你去,就抱他的席和小枕头儿来。”那小玉和玉楼走到芭蕉丛取,孩子便躺在席上,登手登脚的怪哭,并不知金莲在那里。只见傍边大黑猫,见人来,一滚烟跑了。玉楼道:“他五娘那里去了?耶嚛!耶嚛!把孩子丢在这里,吃猫諕了他了!”那金莲便从傍边雪洞儿里钻出来,说道:“我在这里净了净手,谁往那里去来?那里有猫来諕了他,白眉赤眼儿的!”那玉楼也更不往洞里看,只顾抱了官哥儿拍哄着他,往卧云亭儿上去了。小玉拿着枕席的去了。金莲恐怕他学舌,随屁股也跟了来。月娘问:“孩子怎的哭?”玉楼道:“我去时,不知是那里一个大黑猫,蹲在孩子头根前。月娘说:“干净諕着孩儿!”李瓶儿道:“他五娘看着他哩。”玉楼道:“六姐往洞儿里净手去来。”金莲走上来说玉楼:“你怎的恁白眉赤眼儿的,我在那里讨个猫来?他想必饿了,要奶吃哭,就赖起人了!”李瓶儿见迎春拿上茶来。就使他叫奶子来喂哥儿奶。那陈经济见无人,从洞儿钻出来,顺着松墙儿,抹转过卷棚,一直行前边角门往外去了。正是:
“双手劈开生死路,一身跳出是非门。”
月娘见孩子不吃奶,只是哭,分付李瓶儿:“你抱他到屋里,好好打发他睡罢。”于是也不吃酒,众人都散了。原来陈经济也不曾与潘金莲得手,做为燕侣莺俦,只得做了个蜂头花嘴儿,事情不巧。归到前边厢房中,有些咄咄不乐。正是: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有折桂令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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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他戴花枝,笑捻花枝。朱唇上,不抹胭脂,似抹胭脂;逐日相逢,似有情儿,未见情儿。欲见许,何曾见许?似推辞,未是推辞!约在何时?会在何时?不相逢,他又相思;既相逢,我反相思。”
毕竟未知后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