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京的书房

第五十二回 应伯爵山洞戏春娇 潘金莲花园看蘑菇 第2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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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莺儿〕

“谁想有这一种,(伯爵道:“阳沟里翻了船,后十年也不知道。”)减香肌,憔瘦损;(伯爵道:“爱好贪他,闪在人水里。”)镜鸾尘锁,无心整。脂粉轻匀,花枝又懒簪;空教黛眉蹙破春山恨。(伯爵道:“你记的说,接客千个,情在一人,无言对镜长吁气,半是思君半恨君。你两个当初好,如今就为他耽些惊怕儿也罢,不抱怨了!”桂姐道:“汗邪了你,怎的胡说!”)最难禁,(伯爵道:“你难禁,别人却怎样禁的?”)樵楼上画角,吹彻了断肠声!(伯爵道:“肠子倒没断,这一回来,提你的断了线,你两个休提了。”被桂姐尽力打了一下,骂道:“贼们攘的,今日汗歪了你,只鬼混人的!”)

〔集贤宾〕

“幽窗静悄,月又明,恨独倚帏屏。蓦听的孤鸿,只在楼外鸣,把万愁又还题醒。更长漏永,早不觉灯昏香尽,眠未成,他那里睡得安稳?”(伯爵道:“傻小淫妇儿,他怎的睡不安稳?又没拿了他去,落合的在家里睡觉儿里。你便在人家躲着,逐日怀着羊皮儿,直等东京人来,一块石头方落地。”桂姐被他说急了,便道:“爹,你看应花子来!不知怎的,只发讪缠我!”伯爵道:“你这回纔认得爹了?”桂姐不理他,弹着琵琶又唱。)

〔双声叠韵〕

“思量起,思量起,怎不上心。(伯爵道:“揉着你那痒痒处,不由你不上心。”)无人处,无人处,泪珠儿暗倾。”(伯爵道:“一个人惯溺床,那一日,他娘死了,守孝,打铺在灵前睡,晚了,不想又溺下了。人进来看见褥子湿,问:‘怎的来?’那人没的回答,只说:‘你不知,我夜间眼泪打肚里流出来了。’就和你一般,为他声说不的,只好背地哭罢了。”桂姐道:“没羞的孩儿,你看见来?汗邪了你哩!”)“我怨他,我怨他,说他不尽;(伯爵道:“我又一件说,你怎的不怨天,赤道得了他多少钱?见今日躲在人家,把买卖都误了!说他不尽,是左门神白脸子,极古来子。不知道甚么儿的,好哄他。”)谁知道这里先走滚。(伯爵道:“可知拿着到手中,还飞了哩!”)自恨我当初,不合地认真!”(伯爵道:“傻小淫妇儿,如今年程在这里,小岁小孩儿出来,也哄不过,何况风月中子弟,你和他认真?你且住了,等我唱个南枝儿你听:‘风月事,我说与你听,如今年程,论不的假真,个个人古怪精灵,个个人久惯老诚。倒将计活埋,他瞎缸暗顶。老虔婆只要图财,小淫妇儿少不的拽着脖子往前挣!苦似投河,愁如觅井。几时得把业罐子填完,就变驴变马也不干这个营生!’”当下把桂姐说的哭起来了。被西门庆向伯爵头打了一扇子,笑骂道:“你这断了肠子的狗材,生生儿吃你把人就欧杀了!”因叫桂姐:“你唱,不要理他。”谢希大道:“应二哥,你好没趣,今日左来右去,只欺负我这干女儿!你再言语,口上生个大疔疮!”那桂姐半日拏起琵琶又唱。)

〔簇御林〕

“人都道他志诚,(伯爵纔待言语,被希大把口按了,说道:“桂姐,你唱,休理他!”李桂姐又唱道。)却原来厮勾引,眼睁睁,心口不相应。(希大放了手。伯爵又说:“相应倒好了,弄不出此事来了。心口里不相应,如今虎口里倒相应;不多,也只两三炷儿。”桂姐道:“白眉赤眼,你看见来?”伯爵道:“我没看见,在乐星堂里不是?”连西门庆众人都笑起来了。)山誓海盟,说假道真,险些儿不为他错害了相思病!(伯爵道:“好保虫儿,只有错买了的,没有错卖了的。你院中人,肯把病儿错害了?”)负人心,看伊家做作,如何交我有前程?”(伯爵道:“前程也不敢指望他,到明日,少不了他个招宣袭了罢!”)

〔琥珀猫儿〕

“日疏日远,再相逢,枉了奴痴心宁耐等。(伯爵道:“等到几日?到明日东京了毕事,再回炉也是不迟。”)想巫山云雨梦难成,薄情,猛拚今生,和你凤拆鸾,凤拆鸾!”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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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下得忒薄〈亻辛〉,割舍的将人孤另,那世里恩情,番成做话柄!”

唱毕,谢希大道:“罢罢!叫画童儿接过琵琶去,等我酬劳桂姐一杯酒儿!”伯爵道:“等我哺菜儿。我本领儿不济事,拿勤劳准折罢了。”桂姐道:“花子过去,谁理你!你大拳打了人,这回拿手来摸挲!”当下希大一连递了桂姐三杯酒。拉伯爵道:“咱每还有那两盘双陆了罢。”于是二人又打双陆。西门庆递了个眼色与桂姐,就往外走。伯爵道:“哥你往后边去,捎些香茶 儿出来。头里吃了些蒜,这回子倒反帐儿,恶泛泛起来了。”西门庆道:“我那里得得香茶儿来?”伯爵道:“哥,你还哄我哩。杭州刘学官送了你好少儿着,你独吃也不好。”西门庆笑的后边去了。那桂姐□□出来,在太湖石畔推掏花儿戴,也不见了。伯爵与希大一连打了三盘双陆,等西门庆白不见出来,问画童儿:“你爹在后边做甚么哩?”画童儿道:“爹在后边,就出来了。”伯爵道:“就出来,却往那去了?”因交谢希大:“你这里坐着,等我寻他寻去。”那谢希大且和书童儿两个在书卓上下象棋。原来西门庆只走到李瓶儿房里,就出来了。在木香棚下,看见李桂姐,就拉到藏春坞雪洞儿里,把门儿掩着,两个坐在矮床儿上说话。原来西门庆走到李瓶儿房里,吃了药出来。把桂姐搂在怀中,坐于腿上,一径露出那话来,与他瞧。把桂姐諕了一跳,便问:“怎的就这般大?”西门庆悉把吃胡僧药,告诉了一遍。先交他低垂粉颈,款启惺唇,品咂了一回。然后轻轻搊起他刚半扠,恰三寸,好锥靶,赛藕芽,步香尘,舞翠盘,千人爱,万人贪,两只小小金莲来,跨在两边胳膊,穿着大红素段白绫高底鞋儿,妆花金栏膝裤,腿儿用纱绿线带扎着,抱到一张椅儿上,两个就干起来。不想应伯爵到各亭儿上,寻了一遭,寻不着,打滴翠岩小洞儿里穿过去。到了木香棚,抹转葡萄架,到松竹深处藏春坞边,隐隐听见有人笑声,又不知在何处。这伯爵慢慢蹑足潜踪,掀开帘儿,见两扇洞门儿虚掩,在外面只顾听觑。听见桂姐颤着声儿,将身子只顾迎播着西门庆叫:“达达,快些了事罢,只怕有人来。”被伯爵猛然大叫一声,推开门进来。看见西门庆把桂姐扛着腿子,在椅儿上正干得好,说道:“快取水来,泼泼两个攘心的,搂到一答里了。”李桂姐道:“怪攘刀子,猛的进来,諕了我一跳!”伯爵道:“快些儿了事,好容易?也得值那些数儿是的!怕有人来看见,我就来了。且过来,等我抽个头儿着。”西门庆便道:“怪狗材!快出去罢了,休鬼混!我只怕小厮来看见。”那应伯爵道:“小淫妇儿,你央及我央及儿;不然,我就要喝起来,连后边嫂子们都嚷的知道。你既认做干女儿了,好意交你躲住两日儿,你又偷汉子!交你了不成?”桂姐道:“去罢,应怪花子。”伯爵道:“我去罢!我且亲个嘴着。”于是按着桂姐,亲讫一嘴,纔走出来。西门庆:“怪狗材!还不带上门哩!”伯爵一面走来,把门带上,说道:“我儿,两个尽着捣,尽着捣。捣吊底子,不关我事。”纔走到那个松树儿底下,又回来说道:“你头里许我的香茶,在那里?”西门庆道:“怪狗材,等住会,我与你就是了,又来缠人!”那伯爵方纔一直笑的去了。桂姐道:“好个不得人意的攘刀子的!”这西门庆和桂姐两个在雪洞内,足干勾约一个时辰,吃了一枚红枣儿,纔得了事,雨散云收。有诗为证:

“海棠枝上莺梭急,绿竹阴中燕语频;

闲来付与丹青手,一段春娇画不成。”

少顷,二人整衣出来。桂姐向他袖子内,掏出好些香茶 来袖了。西门庆则使的满身香汗,气喘吁吁,走来马缨花下溺尿。李桂姐腰里模出镜子来,在月窗上搁着,整云理鬓,往后边去了。西门庆走到李瓶儿房里,洗洗手出来。伯爵问他要香茶,西门庆道:“怪花子,你害了痞!如何只鬼混人!”每人掏了一撮与他。伯爵道:“只与我这两个儿!由他由他,等我问李家小淫妇儿要。”正说着,只见李铭走来磕头。伯爵道:“李日新在那里来?你没曾打听得他每的事怎么样儿了?”李铭道:“俺桂姐亏了爹这里。这两日县里也没人来催,只等京中示下哩。”伯爵道:“齐家那小老婆子出来了?”李铭道:“齐香儿还在王皇亲宅内躲着哩。桂姐在爹这里好,谁人敢来寻?”伯爵道:“要不然也费手,亏我和你谢爹,再三央劝你爹:‘你不替他处处儿,交他那里寻头脑去?’”李铭道:“爹这里不管,就了不成;俺三婶老人家,风风势势的,干出甚么事?”伯爵道:“我记的这几时是他生日。俺每会了你爹,与他做做生日。”李铭道:“爹们不消了。到明日事情毕了,三婶和桂姐愁不请爹们坐坐。”伯爵道:“到其间,俺每补生日就是了。”因叫他近前:“你且替我吃了这锺酒着,我吃了这一日了,吃不的了。”那李铭接过银把锺来,跪着一饮而尽。谢希大交琴童,又斟了一钟与他。伯爵道:“你敢没吃饭?卓上还剩了一盘点心。”谢希大又拿两盘烧猪头肉 和鸭子,递与他。李铭双手接的,下边吃去了。伯爵用箸子又拨了半段鲥鱼与他,说道:“我见你今年还没食这个哩,且尝新着。”西门庆道:“怪狗材,都拿与他吃罢了,又留下做甚么?”伯爵道:“等住回,吃的酒阑上来饿了,我不会吃饭儿?你每那里江南此鱼,一年只过一遭儿!吃到牙缝儿里,剔出来,都是香的,好容易!公道说,就是朝廷还没吃哩!不是哥这里,谁家有?”正说着,只见画童儿拿出四碟鲜物儿来:一碟乌菱,一碟荸荠 ,一碟雪藕,一碟枇杷。西门庆还没曾放到口里,被应伯爵连碟子都挝过去,倒的袖了。谢希大道:“你也留两个儿我吃。”也得手挝一碟子乌菱来,只落下藕在卓子上。西门庆掏了一块,放在口内,别的与了李铭吃了。分付画童,后边再取两个枇杷来赏李铭。李铭接的袖了,到家和与三妈吃。李铭吃了点心,上来拿筝过来,纔弹唱了。伯爵道:“你唱个花药栏,俺每听罢!”李铭调定筝弦,拿腔唱道:

“新绿池边,猛拍栏杆,心事向谁论?花也无言,蝶也无言,离恨满怀萦牵。恨东君不解留去客,叹舞红飘絮,蝶粉轻沾。景依然,事依然,悄然不见郎面。”

“俺想别时正逢春,海棠花初绽,蕊微分开现。不觉的榴花喷,红莲放沉水,果避暑摇纨扇。霎时间菊花黄,金风动,败叶桐梧变。”

“逡巡见腊梅开水花坠,暖阁内把香醪旋。四季景偏多,思想心中怨。不知俺那俏冤家冷清清独自个,闷恹恹,何处耽寂怨?”

“金殿喜重重嗟怨,自古风流误少年。那嗟暮春天!生怕到黄昏,愁怕到黄昏,独自个闷不成欢。换宝香熏被,谁共宿?叹夜长枕冷衾寒。你孤眠,我孤眠只是梦里相见。”

〔货郎儿〕

“有一日称了俺平生心愿,成合了夫妻谢天;今生天对儿好姻缘,冷清清耽寂寞,愁沉沉受熬煎。”

〔醉太平煞尾〕

“只为俺多情的业冤,今日恨惹情牵。想当初说山盟言誓在星前,担阁了风流少年。有一日朝云暮雨成姻眷,画堂歌舞排欢宴,罗帏锦帐永团圆。花烛洞房成连理,休忘了受过熬煎有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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