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京的书房

第四十九回 西门庆迎请宋巡按 永福寺饯行遇胡僧 第2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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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复上席陪蔡御史吃酒。海盐子弟在傍歌唱。西门庆因问:“老先生到家多少时就来了?令堂老夫人起居康健么?”蔡御史道:“老母倒也安。学生在家,不觉荏苒半载。回来见朝,不想被曹禾论劾,将学生敝同年一十四人之在史馆着,一时皆黜授外职。学生便说在西台,新点两淮巡盐。宋年兄便在贵处巡按,他也是蔡老先生门下。”西门庆问道:“如今安老先生在那里?”蔡御史道:“安凤山他已升了工部主事,往荆州催攒皇木去了。也待好来也。”说毕,西门庆交海盐子弟上来递酒。蔡御史分付:“你唱个渔家傲我听。”子:

“别后杳无书,不疼不痛病难除。恨凄凄旅馆有谁相知,鱼沉不见雁传书。三山美人知何处?眠思梦想,此情为谁,恹恹憔瘦,一似风中柳絮。知他几时再得重相会。”

〔皂罗袍〕

“满日黄花初绽,怪渊明怎不回还。交人盼得眼睛穿,冤家怎不行方便。从伊别后,相思病缠;昏昏如醉,汪汪泪涟。知他几时再得重相见?”

“我爱他桃花为面,笋生成十指纤纤。我爱他春山淡淡柳拖烟,我爱他清俊一双秋波眼乌鸦堆鬓。青丝翠绾;玳钩月钓,丹霞衬脸。教人想得肝肠断。”

“戍鼓冬冬初转,听楼头画角声残。捶床捣枕数千番,长吁短叹千千遍。精神撩乱,语言倒颠;忘冷废寝,和衣泪涟。终朝蒙憧昏沉倦。”

“我为你终朝思念,在那里耍笑贪欢。忽然想起意悬悬,一番题起一番怨。恩深如海,情重似山;佳期非偶,离别最难。常言道:藕断丝不断。”

正唱着,只见玳安走来请西门庆下边说话。玳安道:“叫了董娇儿、韩金钏儿打后门来了,在娘

房里坐着哩。”西门庆道:“你分付把轿子抬过一边纔好。”玳安道:“抬过一边了。”这西门庆走至上房,两个唱的向前磕了头。西门庆道:“今日请你两个来,晚夕在山子下扶侍你蔡老爹。他如今见在巡按御史,你不可怠慢了他。用心扶侍他,我另酬答你两个。”那韩金钏儿笑道:“爹不消分付,俺每知道。”西门庆因戏道:“他南人的营生,好的是南风。你每休要扭手扭脚的。”董娇儿道:“娘在这里听着,爹你老人家羊角葱靠南墙,越发老辣。已是了;王府门首磕了头,俺们不吃这井里水了。”这西门庆笑的往前边来。走到仪门首,只见来保和陈经济拿着揭帖走来,与西门庆看。说道:“刚纔乔亲家爹说,趁着蔡老爹这回闲,爹倒把这件事,对蔡老爹说了罢。只怕明日起身忙了。”西门庆道:“交姐夫写了俺两个名字在此,你跟了来。”那来保跟到卷棚槅子外边跪着。西门庆饮酒中间,因题起:“有一事在此,不敢于渎。”蔡御史道:“四泉有甚事,只顾分付,学生无不领命。”西门庆道:“去岁因舍亲那边,在边上纳过些粮草,坐派了有些盐引,正派在贵治杨州支盐。只是望乞到那里,青目青目,早些支放,就是爱厚。”因把揭帖递上去。蔡御史看了,上面写着:“商人来保、崔本,旧派准盐三万引,乞到日早掣。”蔡御史看了笑道:“这个甚么打紧?”一面把来保叫至近前跪下,分付:“与你蔡爷磕头。”蔡御史道:“我到杨州,你等径来察院见我。我比别的商人早掣取你盐一个月。西门庆道:“老先生下顾,早放十日就勾了。”蔡御史把原帖就袖在袖内,一面书童傍边斟上酒。子弟又唱下山虎:

“中秋将至,渐觉心酸。只见穿窗月,不见故人还。听叮当砧声满耳。嘹呖呖北雁南还,怎不交人心中惨然?料想相思,断送少年。黄昏后,更漏残,把银灯剔尽方眠。”

“当初携手,月下并肩。说下山盟海誓,对天祷告。若有个负意忘恩,早归九泉。一向如何音信远,空教我卜金钱,废寝忘餐,有谁见怜?黄昏后,更漏残,把银灯剔尽方眠。”

〔尾声〕

“苍天若肯行方便,早遣情人到枕边,免使书生独自眠。”

唱毕,当下掌灯时分,蔡御史便说:“深扰一日,酒告止了罢。”因起身出席,左右便欲掌灯。西门庆道:“且休掌烛。请老先生后边更衣。”于是从花园里游玩了一回,让至翡翠轩。那里又早湘帘低簇,银烛荧煌,设下酒席完备。海盐戏子,西门庆已命手下管待酒饭,与了二两赏钱,打发去了。书童把卷棚内家活收了,关上角门,只见两个唱的,盛妆打扮,立于阶下,向前花枝招飐磕头。但见:

“绰约容颜金缕衣, 香尘不动下阶墀;

时来水溅罗裙湿, 好似巫山行雨归。”

蔡御史看见,欲进不能,欲退不可。便说道:“四泉,你如何这等爱厚,恐使不得!”西门庆笑道:“与昔日东山之游,又何别乎?”蔡御史道:“恐我不如安石之才,而君有王右军之高致矣。”于是月下与二妓携手,不啻恍若刘、阮之入天台。因进入轩内,见文物依然。因索布笔,要留题。西门庆即令书童,连忙将端溪砚,研的墨浓,拂下锦笺。这蔡御史终是状元之才,拈笔在手,文不加点,字走龙蛇,灯下一挥而就,作诗一首。诗曰:

“不到君家半载余,轩中文物尚依稀,

雨过书童开乐圃,风回仙子步花台;

饮将醉处锺何急,诗到成时漏更催,

此去又添新怅望,不知何日是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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