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京的书房

第四十二回 豪客拦斗玩烟火 贵家高楼醉赏灯 第2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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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因问:“明日乔家那头几位人来?”西门庆道:“有他家做皇亲家五太太,明日我又不在家。早辰从庙中上元醮,又是府里周菊轩那里请吃酒。西门庆见人丛里谢希大、祝日念,同一个戴方巾的在灯棚下看灯,指与伯爵瞧,因问:“那戴方巾这个人,你不认的他?如何跟着他一答儿里走?”伯爵道:“此人眼熟,不认的他。”西门庆便叫玳安:“你去下边悄悄请了谢爹来,休教祝麻子和那人看见。”玳安小厮是眼里说话的贼,一直走下楼来,挨到人闹里,待祝日念和那人先过去了,从傍边出来把谢希大拉了一把。慌的希大回身观着,都是他。玳安道:“爹和应二爹在这楼上,请谢爹说话。”希大道:“你去,知道了。等陪他两个到粘梅花处,就去见你爹。”玳安便一道烟去了。不想到了粘梅花处,这希大向人闹处就扠过一边,由着祝日念和那一个人只顾哩寻他。便走来楼上,见西门庆、应伯爵二个作揖。因说道:“哥来此看灯,早辰就不说,呼唤兄弟一声。”西门庆道:“我早辰对众人不好邀你每的。已托应二哥到你家请你去,请你不在家。刚纔祝麻子没看见你这里来?”因问:“那戴方巾的是谁?”希大道:“那戴方巾的是王昭宣府里王三官儿。今日和祝麻子到我家,央我同许不与先生那里借三百两银子,央我和老孙、祝麻子作保,要干前程入武学肄业。我那里管他这闲帐!刚纔陪他灯市里走了走,听见哥使盛价呼唤,我只伴他到粘梅花处,交我乘人乱,就扠开了,走来见哥。”因问伯爵:“你来多大回了?”伯爵道:“哥使我先到你家,你不在,我就来了。和哥在这里打了这回双陆。”西门庆问道:“你吃了饭不曾?叫小厮拿饭来你吃。”谢希大道:“可知道哩!早辰从哥那里出来,和他两个搭了这一日,谁吃饭来?”西门庆分付玳安:“厨下安排饭来,与你谢爹吃。”不一时搽抹卓儿干净,就是春盘子菜,两碗稀烂下饭,一碗〈火川〉肉粉汤 ,两碗白米饭。希大独自一个吃了里外干净,剩下些汁汤儿,还泡了碗吃了。玳安收下家活去。希大在傍看着两个打双陆。只见两个唱的,门首下了轿子,抬轿的各提着衣裳包儿笑进来。伯爵早已在窗里看见,说道:“两个小淫妇儿,这咱纔来。”分付玳安:“且别教他往后边去,先叫他楼上来见我。”希大道:“今日叫的是那两个?”玳安道:“是董娇儿、韩玉钏儿。”忙下楼说道:“应二爹叫你说话。”两个那里肯来,一直往后走了。见了一丈青拜了,引他入房中。看见王六儿头上戴着时样扭心{髟狄}髻儿,羊皮金箍儿,身上穿紫潞綢袄儿,玄色一块瓦领披袄儿,白桃线绢裙子,下边显着趫趫两只金莲,穿老鸦段子纱绿锁线的平底鞋儿,拖的水鬓长长的,紫膛色不十分搽铅粉,学个中人打扮,耳边带着了香儿;进门只望着他,拜了一拜,多在炕边头坐了。小铁棍拿茶来,王六儿陪着吃了。两个唱的,上上下下,把眼只看他身上。看一回,两个笑一回,更不知是什么人。落后玳安进来,两个唱的悄悄问他每:“房中那一位是谁?”玳安没的回答,只说是俺爹大姨人家,接来这看灯。两个听的进房中,从新说道:“俺每头里不知是大姨,没曾见的礼,休怪。”于是插烛磕了两个头。慌的王六儿连忙还下半礼。落后摆上汤饭来,陪着同吃,两个拿乐器,又唱与王六儿听。伯爵打了双陆,下楼来小净手。听见后边唱,点手儿叫过玳安,问道:“你告我说,两个唱的在后边唱与谁听?”玳安只是笑,不做声,说道:“你老人家,曹州兵备,好管事宽。唱不唱,管他怎的?”伯爵道:“好贼小油嘴!你不和我说,愁我不知道?”玳安笑道:“你老人家,知道罢了!又问怎的?”说毕,一直往后走了。伯爵上的楼来,西门庆又与谢希大打了三贴双陆。只见李铭、吴惠两个蓦地上楼来磕头。伯爵道:“好呀!你两个来的正好。在那里来?怎知道俺每在这里?”李铭跪下,掩口说道:“小的和吴惠先到宅里来,宅里说爹每在这边房子里摆酒,前来伏侍爹们。西门庆道:“也罢!你起来伺候。玳安,快往对门请你韩大叔去。”不一时,韩道国到了,作了揖坐下。一面收拾收放卓儿,厨下拿春盘案酒来,琴童便在旁边用铜布甑儿筛酒。伯爵与希大居上,西门庆主位,韩道国打横坐下,把酒来斟。一面使玳安后边请唱的去。少顷,韩玉钏儿,董娇儿两个慢条斯礼上楼来,望上不当不正磕下头去。伯爵骂道:“我道是谁来,原来是这两个小淫妇儿!头里知道我在这里,我叫着怎的不先来见我?这等大胆,到明日一家不与你个功德,你也不怕。”董娇儿笑道:“哥儿,那里隔墙掠见腔儿,可不把我諕杀!”韩玉钏道:“你知道爱奴儿掇着兽头城以里掠,好个丢丑儿的孩儿。”伯爵道:“哥,你今日忒多余了。有了李铭、吴惠在这里唱罢了,又要这两个小淫妇做什么?还不趁早打发他走。大节夜还赶几个钱儿。等住回晚,越发没人要了!”韩玉钏儿道:“哥儿,你怎的没着?大爹叫了俺每来答应,又不伏侍你。哥,你怎的闲出气?”伯爵道:“俊傻小剌骨儿,你见在这里,不伏侍我,你说伏侍谁?韩玉钏道:“唐胖子吊在醋缸里,把你撅酸了。”伯爵道:“贼小淫妇儿,是撅酸了我。等住回散了家去时,我和你答话!我左右有两个法儿,你原出得我手。”董娇儿道:“哥儿,那里两个法儿?说来我听!”伯爵道:“我头一个儿,对巡捕说了,拿你犯夜。到第二日,我拿个拜帖儿对你周爷说,拶你一顿好拶子。十分不巧,只消三分银子烧酒,把抬轿的灌醉了,随你这小淫妇去。天晚,到家没钱,不怕鸨不打,管我腿事。”韩玉钏道:“十分晚了,俺每不去,在爹这房里睡。再不,教爹这里差人送俺每。王妈妈支钱一百文,不在于你。好淡嘴女又十撇儿。”伯爵道:“我是奴才,如今年程欺保了!”拿三道三,说笑回,两个唱的在傍弹唱了春景之词。众人纔拿起汤饭来吃。只见玳安儿走来,报道:“祝爹来了。”众人多不言语。不一时,祝日念上的楼来,看见伯爵和谢希大在上面,说道:“你两个好吃,可成个人!”因说:“谢子纯,哥这里请你,也对我说一声儿。三不知就走的来,教我只顾在粘梅花处那里寻你。”希大道:“我也是误行,纔撞见哥在楼上和应二哥打双陆。走上来作揖,被哥留住了。”西门庆因令玳安儿:“拿椅儿来,和我祝兄弟在下边坐罢。”于是安放锺箸,在下席坐了。厨下拿了汤饭上来,一齐同吃。西门庆只吃了一个包儿,呷了一口汤,因见李铭在旁,都递与李铭递下去吃了。那应伯爵、谢希大、祝日念、韩道国每人青花白地吃一大深碗八宝攒汤 ,三个大包子。还零四个挑花烧卖 ,只留了一个包儿压碟儿。左右收下汤碗去,斟上酒来饮酒。希大因问祝日念道:“你陪他还到那里纔拆开了?怎知道我在这里?”祝日念于是如此这般告说:“我因寻了你一回寻不着,就同王三官到老孙会了,往许不与先生那里借三百两子去。乞孙寡嘴老油嘴,把借契写差了。”希大道:“你每休写上我,我不管。左右是你与老孙作保,讨保头钱使。”因问:“怎的写差了?”祝日念道:“我那等分付他,写了文书滑着些,立与他三限纔还他这银子。不依我,教我从新把文书又改了。”希大道:“你文书上怎么写着?念一遍我听。”祝日念道:“依着了我这等写:

立借契人王采,系招宣府舍人,休说因为要钱使用,只说要钱使用。凭中见人孙天化、祝日念作保,借到许不与先生名下,不要说白银软斯金三百两,每月休说利钱,只说出纳梅儿五百文。约至次年交还。别要题次年,只说约至三限交还。那三限?头一限,风吹辘轴打孤雁;第二限,水底鱼儿跳上岸;第三限,水里石头泡得烂;这三限交还他。平白写了垓子点头那一年纔还他。我便说,垓子点头,倘忽遇着一年他动,怎了?教我改了两句,说道:如借债人东西不在,代保人门面南北躲闪。恐后无凭,立此文契不用。到后又批了两个字:后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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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改正目录的一个错字说道:

    目录“豪客拦斗”的“斗”应该是“门”。因为繁体字这两个字很接近。我觉得读不通,去对照了介休本和大安本的影印本,才发现网上许多人都跟你一样将“门”当成“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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