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陈经济元夜戏娇姿 惠祥怒骂来旺妇 第2小节
都说陈经济因走百病儿,与金莲等众妇人嘲戏了一路儿,又和来旺媳妇宋惠莲,两个这来语去,都有意了。次日早辰梳洗毕,也不到铺子内,径往后边吴月娘房里来。只见李娇儿、金莲陪着吴大妗子坐的,放着炕桌儿,纔摆茶吃。月娘便往佛堂中烧香去了。这小伙儿向前作了揖,坐下。金莲便说道:“陈姐夫,你好人儿,昨日教你送送韩嫂儿,你就不动。只当还叫你小厮送去了!且和媳妇子打牙犯嘴,不知甚么张致?等你大娘烧了香来,看我对他说不说!”经济道:“你老人家还说哩,昨日险些儿子腰累〈疒罗〉〈疒里〉了哩!跟了你老人家走了一路儿,又到狮子街房里回来,该多少里地?人辛苦走了,还教我送韩回子老婆,教小厮送送也罢了。睡了多大回就天亮了,今早还扒不起来。”正说着,吴月娘从烧了香来,经济作了揖。月娘便问:“昨日韩嫂儿,为甚么撒酒风骂人?”经济把因走百病,被人剜开门,不见了狗,坐在当街哭喊骂人。今早他汉子来家,一顿好打的,这咱还没起来哩。金莲道:“不是俺每回来,劝的他进去了。一时你爹来家撞见,甚模样子?”说毕,玉楼、李瓶儿、大姐都到月娘屋里吃茶,经济也陪着吃了茶。后次大姐回房,骂经济:“不知死的囚根子!平白和来旺媳妇子打牙犯嘴,倘忽一时传的爹知道了,淫妇便没事,你死也没处死!”几句说经济。那日西门庆在李瓶儿房里宿歇,起来的迟,只见荆千户新陛一处兵马都监,来拜。西门庆纔起来,旋梳头,包网巾,整衣出来,陪荆都监在厅上说话,一面使平安儿进来后边要茶,宋惠莲正和玉筲、小玉在后边院子里,挝子儿,赌打瓜子,顽成一块。那小玉把玉筲骑在底下,笑骂道:“贼淫妇!输了瓜子,不教我打!”因叫惠莲:“你过来,扯着淫妇一只腿,等我{入日}这淫妇一下子。”正顽着,只见平安走来,叫:“玉筲姐,前边荆老爹来,使我进来要茶哩。”那玉筲也不理他,且和小玉厮打顽耍,不理他。那平安儿只顾催逼说:“人坐下来这一日了。”宋惠莲道:“怪囚根子!爹要茶,问厨房里上灶的要去,如何只在俺这里缠?俺这后边,只是预备爹娘房里用的茶,不管你外边的帐。”那平安儿走到厨房下,那日该来保妻惠祥,惠祥道:“怪囚!我这里使着手做饭,你问后边要两锺茶出去就是了,巴巴来问我要茶!”平安道:“我到后头来,后边不打发茶,惠莲嫂子说,该是那上灶的首尾,问那个要,他不管哩!”这惠祥便骂道:“贼泼妇!他认定了他是爹娘房里人,俺天生是上灶的来?我这里又做大家伙里饭,又替大娘子炒素菜,几只手?论起就倒倒茶儿去也罢了,巴巴坐名儿来寻上灶的,上灶的是你叫的!误了茶也罢,我偏不打发上去。”平安道:“荆老爹来坐了这一日,嫂子快些打发茶,我拿上去罢。迟了又惹爹骂!”当下这里推那里,那里推这里,就躭误了半日。比及又等玉筲取茶果、茶匙儿出来,平安儿拿出茶去,那荆都监坐的久了,再三要起身,被西门庆留住。嫌茶冷不好吃,唱骂平安来,另换茶上去吃了,荆都监纔起身去了。西门庆进来,问:“今日茶是谁顿的?”平安道:“是灶上顿的茶。”西门庆回到月娘上房,告诉月娘:“今日顿这样茶去与人吃,你往厨下查那个奴才老婆上灶?采出来问他,打与他几下。”小玉道:“今日该惠祥上灶哩。”慌的月娘说道:“这歪辣骨待死!越发顿恁样茶上去了!”一面使小玉叫将惠祥当院子跪着,问他要打多少?惠祥答道:“因把做饭,炒大娘子素菜,使着手,茶略冷了些。”被月娘数骂了一回,饶了他起来。吩咐:“今后,但凡你爹前边人来,教玉筲和惠莲后边顿茶,灶上只管大家茶饭。”这惠祥在厨下,忍气不过,刚等的西门庆出去了,气恨恨走来后边,寻着惠莲,指着大骂:“贼淫妇!趁了你的心了罢!你天生的就是有时运的,爹娘房里人;俺每是上灶的老婆来!巴巴使小厮坐名,问上灶要茶;上灶的是你叫的?你我生米做成熟饭,你识我见的!促织不吃癞虾肉,都是一锹土上人,你恒数不是爹的小老婆就罢了;是爹的小老婆,我也不怕你!”惠莲道:“你好没要紧,你顿的茶不好,爹嫌你,管我甚事?你如何走来拿人散气?”惠祥听了此言,越发恼了,骂道:“贼淫妇!你刚纔调唆,打我几棍儿好来!怎的不教打我?你在蔡家养的汉数不了。来这里还弄鬼哩!”惠莲道:“我养汉,你看见来?没有扯臊淡哩!嫂子,你也不什么清净姑姑儿!”那惠祥道:“我怎不是清净姑姑儿?跷起脚儿来,比你这淫妇好些儿。我不说你罢,汉子有一拿小米数儿!你在外边,那个不吃你嘲过,你说你背地干的那营生儿,只说人不知道。你把娘们还放不到心上,何况以下的人!”惠莲道:“我背地说甚么来?怎的放不到心上?随你压我,我不怕你!”惠祥道:“有人与你做主儿,你可不怕哩!”两个正拌嘴,被小玉儿请的月娘来,把两个都喝开了:“贼臭肉们,不干那营生去!都拌的是些甚么?教你主子听见,又是一场儿。头里不曾打得成,等住回都打得成了!”惠莲道:“若打我一下儿,我不把淫妇口里肠抅了,也不算!我破着这命摈兑了你,也不差甚么。咱大家都离了这门罢!”说着,往前去了。后次这宋惠莲越发猖狂起来。仗西门庆背地和他勾搭,把家中大小都看不到眼里。逐日与玉楼、金莲、李瓶儿、西门大姐、春梅在一处顽耍。那日冯妈妈送了丫头来,约十三岁,先到李瓶儿房里看了,送到李娇儿房里,李娇儿用五两银子,买下房中伏侍,不在话下。正是:
“梅花恣逞春情性,不怕封夷号令严。”
有诗为证:
“外作禽荒内色荒,连沾些子又何妨;
早辰跨得雕鞍去,日暮归来红粉香。”
毕竟未知后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