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京的书房

第十五回 佳人笑赏玩登楼 狎客帮嫖丽春院 第2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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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同众人到了李家,桂卿正打扮着在门首站立。一面迎接入中堂相见了,都道了万福。祝日念高叫道:“快请二妈出来!还亏俺众人,今日请的大官人来了。”少顷,老虔婆扶拐而出,向西门庆见毕礼数,说道:“老身又不曾怠慢了姐夫,如何一向不进来看看姐姐儿?想必别处另叙了新表子来。”祝日念走来插口道:“你老人家会猜算。俺大官近日相与了绝色的表子,每日只在那里闲走,不想你家桂姐儿。刚纔不是俺二人在灯巿里撞见拉他来,他还不来哩。妈不信,问孙天化就是了。”因指着应伯爵、谢希大,说道:“这两个天杀的,和他都是一路神祇。”老虔婆听了,呷呷笑道:“好应二哥,俺家没恼着你,如何不在姐夫面前美言一句儿?虽故姐夫里边头绪儿多,常言道:‘好子弟不鬫一个粉头,粉头不接一个孤老。’天下钱眼儿都一样,不是老身夸口说,我家桂姐也不丑,姐夫自有眼,今也不消人说。”孙寡嘴道:“我是老实说,哥如今新叙的这个表子,不是里面的,是外面的表子,还把里边人{入日}八?”教那西门庆听了,赶着孙寡嘴只顾打,说道:“老妈,你休听这天灾人祸老油嘴,弄杀人你!”孙寡嘴和众人笑成一块。西门庆向袖中掏出三两银子来,递与桂卿:“大节间,我请众朋友。”桂卿哄道:“我不肯接。”递与老妈。老妈说道:“怎么儿,姐夫就笑话我家大节下,拿不出酒菜儿,管待列位老爹。又教姐夫坏钞,拿出银子。显的俺们院里人家,只是爱钱了。”应伯爵走过来说道:“老妈你依我收了,只当正月里头二主子快仓,快安排酒来俺每吃。”那虔婆说道:“这个理上都使不得。”一壁推辞,一壁把银子接的袖了。深深道了个万福,说道:“谢姐夫的布施。”应伯爵道:“妈,你且住,我说个笑话儿你听了。一个子弟在院阚小娘儿,那一日作耍,装做贫子进去。老妈见他衣服蓝缕,不理他。坐了半日,茶也不拿出来。子弟说:‘妈,我肚饥,有饭寻些来我吃。’老妈道:‘米囤也晒,那讨饭来?’子弟又道:‘既没饭,有水拿些来我洗洗脸罢。’老妈道:‘少挑水钱,连日没送水来。’这子弟向袖中取出十两一定银子放在桌子上,教买米顾水去。慌的老妈没口子道:‘姐夫吃了脸洗饭?洗了饭吃脸?’”把众人都笑了。虔婆道:“你还是这等快取笑,可可儿的来?自古有恁说,没这事。”应伯爵道:“你拿耳朵,我对你说。大官人新近请了花二哥表子后巷儿吴银儿了,不要你家桂姐了。今日不是我们缠了他来,他还往你家来哩!”虔婆笑道:“我不信。俺桂姐今日不是强口比吴银儿好多着哩。我家与姐夫,是快刀儿割不断的亲戚。姐夫是何等人儿,他眼里见的多。着紧处,金子也估出个成色来。”说毕,客位内放四把校椅,应伯爵、谢希大、祝日念、孙天化四人上坐,西门庆对席。老妈下去收拾酒菜去了。半日,李桂姐出来。家常挽着一窝丝、杭州攒金累丝钗、翠梅花钿儿、珠子箍儿、金笼坠子。上穿白绫对衿袄儿,妆花眉子绿遍地金掏袖;下着红罗裙子。打扮的粉妆玉琢。望下不当下正,道了万福,与桂卿一边一个,打横坐下。少顷,顶老彩漆方盘,拿七盏来,雪绽盘盏儿,银舌叶茶匙,梅桂泼卤瓜仁泡茶 ,甚是馨香美味,桂卿、桂姐,每人递了一盏,陪着吃毕茶,接下茶托去。保儿上来打抹春台。纔待收拾摆放案酒,忽见帘子外探头舒脑,有几个穿蓝缕衣者,谓之架儿,进来跪下,手里拿三四升瓜子儿:“大节间,孝顺大老爹!”西门庆只认头一个叫于春儿,问:“你每那几位在这里?”于春道:“还有段绵纱、青聂钺在外边伺侯。”段绵纱进来,看见应伯爵在里,说道:“应爹也在这里。”连忙磕了头。西门庆起来,分付收了他瓜子儿,打开银子包儿,捏一两一块银子掠在地下。于春儿接了,和众人扒在地下,磕了个头,说道:“谢爹赏赐。”往外飞跑。有朝天子单道这架儿行藏为证:

“这家子打和,那家子撮合,他的本分少,虚头大。一些儿不巧人腾挪,繞院里都踅过。席面上帮闲,把牙儿闲磕,攘一回纔散火。转钱又不多,歪斯缠怎么?他在虎口里求津唾。”

西门庆打发架儿出门,安排酒上来吃酒。桂姐满泛金杯,双垂红袖。肴烹异品,果献时新。倚翠偎红,花浓酒艳。酒过两巡,桂卿外与桂姐,一个弹筝,一个琵琶,两个弹者,唱了一套霁景融和。正唱在热闹处,见三个穿青衣黄扳鞭者,谓之圆社。手里捧着一个盒儿,盛着一只烧鹅 ,提着两瓶老酒 :“大节间来孝顺大官人贵人。”向前打了半跪。西门庆平昔认的,一个唤白秃子,一个是小张闲,那一个是罗回子。因说道:“你每且外边候候儿,待俺每吃过酒,踢三跑。”于是向桌上拾了四盘下饭、一大壶酒、一碟点心,打发众圆社吃了,整理气球齐备。西门庆出来,外面院子里,先踢了一跑。次教桂姐上来,与两个“圆社”踢。一个揸头,一个对障。抅踢拐打之间,无不假喝彩奉承。就有些不到处,都快取过去了。反来向西门庆面前讨赏钱,说:“桂姐的行头,比旧时越发踢熟了。撇来的丢拐,教小人每凑手脚不迭。再过一二年,这边院中,似桂姊妹这行头,就数一数二的,盖了群绝伦了。强如二条巷董官女儿数十倍。”当下桂姐踢了两跑下来,使的尘生眉畔,汗湿腮边,气喘吁吁,腰肢困乏。袖中取出春扇儿摇凉,与西门庆携手并观,看桂卿与谢希大、张小间踢行头。白秃子、罗回子在傍虚撮脚儿等漏,往来拾毛。亦有朝天子一词,单道这踢圆的始末为证:

“在家中也闲,到处刮涎,生理全不干,气毯儿不离在身边。每日街头站,穷的又不趋,富贵他偏羡。从早晨只到晚,不得甚饱餐。转不的大钱,他老婆常被人包占。”

西门庆正看着众人在院内打双陆踢球饮酒,只见玳安骑马来接,悄悄附耳低言,说道:“大娘、二娘家去了。花二娘教小的请爹早些过去哩。”这西门庆听了,暗暗叫玳安把马吊在后边门首等着。于是酒也不吃,拉桂姐房中,只坐了没去一回儿,就出来推净手,于后门上马,一溜烟走了。应伯爵使保儿去拉扯,西门庆只说我家里有事,那里肯回来。教玳安拿了一两五钱银子,打发三个圆社。李家恐怕他又往后巷吴银儿家,使丫鬟直跟至院门首方回。应伯爵等众人,还吃二更鼓纔散。正是:

“唾骂由他唾骂,欢娱我自欢娱。”

毕竟未知后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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