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王婆定十件挨光计 西门庆茶房戏金莲 第3小节
西门庆见金莲十分情意欣喜,恨不得就要成双。王婆便去点两盏茶来,递一盏与西门庆,一盏与妇人。说道:“娘子,相待官人吃些茶。”吃毕,便觉有些眉目送情。王婆看着西门庆,把手在脸上摸一摸,西门庆已知有五分光了。自古“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王婆便道:“大官人不来,老身也不敢去宅上相请。一者缘法撞遇,二者来得正好;常言道:‘一客不烦二主。’大官人便是出钱的,这位娘子便是出力的,亏杀你这两位施主!不是老身路岐相烦,难得这位娘子在这里,官人好与老身做个主人,拿出些银子,买些酒食来,与娘子浇浇手,如何?”西门庆道:“小人也见不到这里,有银子在此!”便向茄袋里取出来,约有一两一块,递与王婆子,交备办酒食。那妇人便道:“不消生受官人。”口里说着,都不动身。王婆将银子临出门,便道:“有劳娘子相陪大官人坐一坐,我去就来。”那妇人道:“干娘,免了罢。”都亦不动身,也是姻缘都有意了。王婆便出门去了,丢下西门庆和那妇人在屋里。这西门庆一双眼不转睛,只看着那妇人,那婆娘也把眼来偷睃西门庆,见了他这表人物,心中到有五七分意了。又低着头,只做生活。不多时,王婆买了见成肥鹅、烧鸭 、熟肉、鲜鲊 、细巧果子归来,尽把盘碟盛了,摆在房里桌子上。看那妇人道:“娘子且收拾过生活,吃一杯儿酒。”那妇人道:“你自陪大官人吃,奴都不当。”那婆子道:“正是专与娘子浇手,如何都说这话?”一面将盘馔都摆在面前。三人坐在,把酒来斟。这西门庆拿起酒盏来,递与妇人,说道:“请不弃,满饮此杯。”妇人谢道:“多承官人厚意,奴家量浅,吃不得。”王婆道:“老身知得娘子洪饮,且请开怀吃两盏儿。”有诗为证:
“从来男女不同筳,卖俏迎奸最可怜;
不独文君奔司马,西门今亦遇金莲。”
那妇人一面接酒在手,向二人各道了万福。西门庆拿起箸,说道:“干娘,替我劝娘子些菜儿。”那婆子拣好的,递将过来,与妇人吃。一连斟了三巡酒,那婆子便去荡酒来。西门庆道:“小人不敢动问娘子青春多少?”妇人应道:“奴家虚度二十五岁,属龙的,正月初九日丑时生。”西门庆道:“娘子到与家下贱累同庚,也是庚辰,属龙的,只是娘子月分大七个月,他是八月十五日子时。”妇人道:“将天比地,折杀奴家!”王婆便插口道:“好个精细的娘子,百伶百俐!又不枉做得一手好针线,诸子百家,双陆象棋,拆牌道字皆通,一笔好写!”西门庆道:“都是那里去讨?武大郎好有福,招得这位娘子在屋里。”王婆道:“不是老身说是非,大官人宅上有许多,那里讨得一个似娘子的!”西门庆道:“便是这等。一言难尽!只是小人命薄,不曾招得一个好的在家里。”王婆道:“大官人,先头娘子须也好。”西门庆道:“休说我先妻,若是他在时,都不恁的。家无主,屋倒竖。如今身边枉自有三五七口人吃饭,都不管事。”那妇人便问:“大官恁的时没了大娘子,得几年了?”西门庆道:“说不得。小人先妻陈氏,虽是微末出身,都倒百伶百俐,是件都替的小人。如今不幸他没了,已过三年来。也继娶这个贱累,又常有疾病,不管事。家里的勾当,都七颠八倒。为何小人只是走了出来,在家里时,便要呕气。”婆子道:“大官人休怪我直言,你先头娘子并如今娘子也没武大娘子这手针线,这一表人物。”西门庆道:“便是先妻也没武大娘子这一般儿风流!”那婆子笑道:“官人,你养的外宅,东街上住的,如何不请老身去吃茶?”西门庆道:“便是唱慢曲儿的张惜春?我见他是路岐人,不喜欢。”婆子又道:“官人你和勾栏中李娇儿都长久?”西门庆道:“这个人见今已娶在家里。若得他会当家时,自册正了他。”王婆道:“与卓二姐都相交得好?”西门庆道:“卓丢儿我也娶在家做了第三房,近来得了个细疾,自不得好。”婆子道:“若有似武大娘子这般中官人意的,来宅上说不妨事么?”西门庆道:“我的爹娘俱已没了,我自主张,谁敢说个不字?”王婆道:“我自说要,急切便里有这般中官人意的!”西门庆道:“做甚么便没?只恨我夫妻缘分上薄,自不撞着哩!”西门庆和婆子一递一句,说了一回。王婆道:“正好吃酒,都又没了。官人休怪老身差拨,买一瓶儿酒来吃,如何?”西门庆便把茄袋内还有三四散银子都与王婆,说道:“干娘,你拿了去,要吃时,只顾取来,多得干娘便就收了。”那婆子谢了官人,起身睃那粉头时,三锺酒下肚,烘动春心,又自两个言来语去,都有意了,只低了头,不起身。正是:
“满前野意无人识,几朵碧桃春自开。”
有诗为证:
“眼意眉情卒未休,姻缘相凑遇风流;
王婆贪贿无他技,一味花言巧舌头。”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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