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京的书房

139.我在末世养大猫(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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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奴隶镇时, 孙谚和队伍中一个中年大叔交换了驾驶位置。

大叔姓罗, 是个小物流公司的副经理, 与妻子育有一对双胞胎女儿, 生平最大乐趣是种花和带妻女出去旅游,在灾变发生前死于咽喉癌,一天后复活。

末世来临时,他带着妻女和两盆花, 驱车逃离城市。

他的妻女仍是旧人类,于是,在寒天冻地中,罗叔变成了她们最大的、也是最后的热源。

在到达丁秋云创建的小镇前, 他杀了意欲抢夺他妻子的三名新人类, 杀了六个打算拦路劫夺他们物资的新人类。

等他到达小镇时, 在一名合格的丈夫和父亲外,他已是一个成熟的战士。

交换位置时,孙谚严格按照计划, 换了他们的前后车牌。

这车牌是刚从一辆奴隶运输车上卸下的。

大约三日前, 一辆满载旧人类奴隶的卡车好死不死刚好从镇边路过, 恰巧被孙谚他们逮了个正着。

他们救下了一批旧人类奴隶, 获知了奴隶镇的地点,并取得了奴隶镇的通行证。

负责押送奴隶的两个新人类求饶不迭:丢了奴隶,他们不敢返回原先的城镇,只能哀求这些旧人类给他们一条活路。

当时,颜兰兰正在清点人数, 被他们哭得查乱了数,烦得不行,于是出言恫吓他们:“都给我闭嘴。再哭一声就把你们都突突了。我们可是专业的,送人送到西,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

两个年轻人欲哭无泪,噤若寒蝉。

孙彬好心提醒:“是送佛送到西。”

然后他就被颜兰兰瞪了一眼。

孙彬很忧伤。

他觉得自己呆在一个充斥着文盲的队伍里,早晚有一天得堕落。

在小年轻们罗叔则折回镇中,询问丁队要怎么处理这群人。

正在家养伤的池小池想了一会儿,道:“查搜奴隶,看他们身上有没有定位装置,有的话就拆解下来,放回他们车里。你和大孙跑一趟,大孙开咱们的车,你开他们的车,往尽量远的地方开,开两百公里再弃车,坐大孙的车回来。至于那两个押送奴隶的,搜他们的身,确认没有定位装置后,就蒙了眼,带回镇里来。”

罗叔微微皱眉。

他的妻女还在镇里。他不愿让她们冒任何风险。

他说:“何必带进来,和车子一起送走吧。”

池小池说:“万一他们跑去跟新人类他们通风报信呢。”

罗叔说:“那干脆杀了,一了百了,也干净。”

池小池知道罗叔对于这种鱼肉同类的新人类恨之入骨,灌那种“你难道要用杀过人的手去拥抱你的女儿”之类的过期鸡汤既没意义又没说服力,但他又不想教丁秋云的手下个个视人命为草芥。

一旦太过轻视人命,人心就彻底变了。

于是,池小池苍白着一张脸,指尖闲闲地在伏卧在一侧的老板身上轻轻敲着:“杀了多没劲。我们可以用他们的车,他们的通行证,去抢了那个奴隶镇,再让那些人知道是谁和我们‘里应外合’。等到我们回来,他们还有胆子再回去吗?我们郊外的大棚现在正缺人手,多了这两个年轻人,也是多了两个壮劳力。他们愿意押送奴隶,我就让他们尝尝奴隶是什么滋味,也算是把他们拘在眼皮底下。如果还不安分,我亲自结果他们。”

身为队长,必须清醒而有担当,不存幻想,却又敢行敢为,在这一点上,丁秋云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罗叔能信服这个年轻人,也正因为他在足够周全的前提下,又足够大胆。

他的野心绝不拘于在末世里困守一个小镇,安然度日。

最终,他们定下了抢夺奴隶的计划。

罗叔驱车赶往奴隶镇,在镇口被拦了下来。

他摇下车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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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通行证。”

罗叔用左手去摸通行证,右手把烟戳在点烟器上,点着后,慢条斯理地抽着,颇为冷静。

后车厢里的池小池扭头:“孙彬。”

不用他嘱咐,孙彬已经用手持电脑悄无声息地侵入了系统中。

就算与新人类合作,ai也不会给新人类使用太尖端的设备,所以同步侵入本地的认证系统,对孙彬来说并不算难。

罗叔把通信证递出,插·入一侧的读卡器上。

读卡器连接着电脑,但信息迟迟不显示,负责核对的新人类烦躁地点了两下鼠标,骂了声“破电脑”,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抱臂等着。

车辆讯息最先刷出,紧接着是车主信息,唯有车主照片一栏是空白,迟迟未能显示。

颜兰兰现在两眼一抹黑,也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情况,只得一迭声催促孙彬:“好了没,好了没?”

孙彬哭丧着脸:“没有没有。完了完了。”

大家想,好,这下稳了。

下一秒,电脑上照片缓慢刷新了出来。罗叔那张还算英气的脸出现在了屏幕右上角。

孙彬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罗叔手持钥匙从驾驶座上跳下的声音。

孙谚忙压低声音道:“快收起来,他们要来查了。”

孙彬心理承受力比小羊崽强不到哪里去,慌得差点把手持电脑摔掉。

下一秒,后车厢就被拉了开来,三个端着上了膛的枪的新人类牵着两条个头巨大的狼狗,并排出现在外。孙彬被陡然出现的光吓得往哥哥怀里避去,孙谚眼疾手快,就势把弟弟往怀里一揽,也挡住了他手上紧握着的电脑。

那人手持手电筒,将一道强光扫了进来。

打眼看去,这里基本都是男人,个个剃着短发,衣衫褴褛,不仔细看还真分不清性别,每人腕上都扣着沉重的锁链,卡车底部铺着的油毡布散发着刺鼻的油腥味,冲得人眼花。

经过初次鉴定,这批旧人类质量不坏,有五六个都是中人之姿,还有两个长得特出挑的青年被拷在一处,筋骨看着也结实,卖去当苦力或者禁·脔都合适。

领头人心情不坏,对那两只狗道:“去,除了最靠右那两个男的,挑个你们喜欢的,慢慢吃。”

他一撒手,两条狼狗便跃上了车。

只要是在末世生活超过三个月,谁都能轻易辨认哪些动物是发生过变异的。

这些动物特别喜欢用曾经人类看猪的眼神看人,似笑非笑,满是嘲讽。它们同样喜欢在一行人面前闲庭信步,花上一刻钟时间,一个个挑选过去,筛出它们的猎物,并欣赏在它挑选期间人类两股战战的滑稽表情。

不仅是它们,这个节目也是奴隶镇新人类们的最爱。

谁想这回,节目还没开始就收场了。

两条狼狗刚一上车,鼻子耸了两下,后背的毛便轰然炸起,尾巴立即夹紧,头也不回地奔逃下车,竟是连主人的呼唤也不顾了。

领头人饶是有些怀疑与惊讶,也不认为这外观普通的卡车里会有什么能把狼狗生生吓跑的东西,只以为是这里味道太冲,便随手挥挥,示意其他两人快把狗找回,自己则顺手挂带上了后厢车门,并对罗叔说:“带他们去西头的仓库,卸货后,拿了钱,你就可以走了。”

车内的人俱松了一口气。

车辆发动后,几人自觉分开,各自占了一个隐蔽窥窗,向外张望。

傍晚的奴隶镇雾气笼罩,街道也有些萧条,只有满脸倦容的新人类工人在安装看台。

但只要到了夜晚,此处就是新人类狂欢的酒池肉林了。

他们可以买走漂亮的女奴,当街发生关系都无所谓,更遑论在她的丈夫面前;也可以把买来的男奴成群结队地绑在汽车后,放气球似的绕城一周,以炫耀自己丰厚的战利品。

这些都是那两个负责押送奴隶的新人类说的。

为了保命,他们把能说的都说了,包括镇子只有东西两个出入口,镇中军·火·库的具体方位,每个大型奴隶展览区起码有十个持枪者维持秩序,小型的也有三四把枪镇守,云云。

在入镇不久后,池小池咦了一声。

罗叔问:“丁队,怎么了?”

池小池说:“七点钟方向。那个是什么?”

罗叔把车速放慢,顺着池小池指向的地方看去。

那是一座冰雕,看样子是名少女,也就二十岁刚出头的模样,赤身被冻在一块巨大的剔透的冰中,冰下有一块岩石当做底座,像是件用以展览、惟妙惟肖的艺术品。

池小池起初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他看到冰中少女微微眨了下眼。

活人?

等看清她肩胛处那片梅花似的尸斑时,池小池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是个新人类。

……一个在接受某种惩罚的新人类。

罗叔把车子缓缓停下,问正在指挥搭建看台的新人类:“请问一下,那个雕塑是干什么的?”

他顺手敬了一包烟,那新人类收下烟,自然是言无不尽。

“外来的吧?……哦,送奴隶的,怪不得不知道。前两天这里出了个大事儿,就那个……”

他指指少女,道:“那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策划让奴隶逃跑,还打算杀了镇长,想抢ai的控制权,幸亏有人提前把事情捅破,把她给控制了,不然她可得搞出天大的事来。……好家伙,炸·弹都做出来了。”

颜兰兰用口型比了个“乖乖”。

孙彬也想瞻仰下这位猛士,却被颜兰兰一脚踹开:“去去去,看什么看,男人都给我把眼睛闭上。”

谷心志一语直切重点:“这几天的警戒一定会严。”

池小池默认了他的看法,并道:“这姑娘还不错。兰兰,想个办法把她弄出来,就算弄不出来,也要用她制造动乱。时机怎么把握,看你的了。”

颜兰兰应了一声,从裤兜里摸出一枚特制的纹身贴,贴在自己颈侧,并麻利脱掉已经烂成棉絮的外裳,露出内里能自动保持人体恒温的薄款修身毛衣,扯去了头上鸟窝似的假发,用脚蹬开地毯,揭开卡车底部的隐形门闸,纵身跃入,顺手撕去了颈部纹身贴的胶带,在颈边留下了一片类似尸斑的驳点。

完成这一切,她大概花了两分钟。

随即,她轻捷地从门闸潜下。

罗叔与那新人类又多聊了一会儿,得知,那姑娘叫舒文清,是被身为旧人类的男友背叛举报的。

舒文清是军队大院里养出的姑娘,父母均为烈士,灾变发生时已从军四年,刚被检查出骨癌晚期来,灾变就发生了。

她失去医疗资源,很快死去,但又很快复活。

她找到了男友,并和他一起逃至此地,找到自己的叔叔,得了一片安身之地。但此地很快沦为奴隶镇,她凭强悍的实力成为了镇内守备队的一员,才一力护住了男友免遭伤害。

但事实上,她根本无法忍受人类贩卖人类这种事情。

她希望情况有所改变,于是,她选择造反。

但男友怕她造反一旦失败,自己不但会失去庇佑,反而会惨上加惨,劝阻她几次,发现她并不打算听从,干脆一咬牙,向上举报了她。

事情败露后,为了撇清和她的关系,男友亲手用一瓢瓢的冷水,把她冻成了一座活冰雕。

和她共同策划此事的人,只要被抓到,都被残忍屠杀在她面前。

只有她所有的同伙都被杀尽,她才被允准死去。

新人类一面唾弃意图破坏他们现有稳定生活的舒文清,一面又鄙薄那个软骨头男人,很是八卦了一会儿,才解了聊天的瘾头,打算继续回去干活了。

他冲罗叔一招手,罗叔也发动了车子。

卡车开动后,从卡车侧面出现了一名青春洋溢的长发少女,戴着耳机,单手插在兜里,手铃叮铃叮铃地响着。

那新人类见那是个身板挺瘦弱的姑娘,就没往心里去,还冲着她的背影吹了声口哨。

少女没听见,朝着那冰雕晃去。

本来打算转身回去的新人类被吸引了注意。

这些天,镇中没人敢接近那雕塑,生怕被人误会是舒文清的同伙,招来祸端。

这姑娘是脑子不好使?

他眼看着少女走近冰雕,绕了好几圈,蛮好奇地抚摸着冰层,一点都不像担心,反倒是一副觉得很有趣的模样,还伸脚踢了踢,便想,看来是真缺心眼。

颜兰兰转了两圈,已经大致计算出了她背包里放着的炸·弹可以放在哪几个定点上。

她仰头望了一眼舒文清,恰好与她四目相接。

舒文清本就是张清冷秀丽的脸,透着冰层看去,眼神和表情更是冷入骨髓。

她比了个口型:“滚。”

这些天来,凡是与她稍有亲密关系的人都遭了殃,她不想再害任何人和自己扯上不必要的关系。

但因为她做不出太狠厉的表情,颜兰兰没看懂这个口型。她想了想,抬手打了个招呼,手铃叮铃铃地响,给出了相当友好的回复:“嗨。”

舒文清:“……”

颜兰兰看着她的身材,感觉有点脸热,但苦于无法替她遮挡,干脆从背包里抽出一件衣服,踩上基座,把她的脸盖住了,旋即挑了块石头坐下,拿出包里丁秋云的素描本和铅笔,开始比照着写画。

她这个举动过于招摇,很快招来了不远处的看守者。

他快步赶来,粗鲁地夺过素描本,翻了几页后发现没什么异常,把本子丢回,喝问:“干什么呢?”

颜兰兰瞥他一眼,嫌弃地掸了掸素描本封面:“人体素描,没见过啊。土鳖。”

看守者:“……滚滚滚。这不是你画画的地方。”

颜兰兰:“滚你个头啊。这地方是你家?你撒尿在这儿圈地盘了?”

看守者被颜兰兰堵得邪火直冒,但看她的衣服不像穷人,不晓得她是哪家奴隶买卖大户的大小姐,气焰又这么嚣张,不敢轻易得罪,竟不自觉放软了语气:“你……那你把衣服拿下来。”

颜兰兰理直气壮:“我画画,她盯着我,我不舒服。”

看守者:“……你这样,我会被扣工资的。”

颜兰兰“切”了一声,一副“算了给你面子”的表情,心不甘情不愿把她刚搭上的衣服扯了下来。

看守者也怕了颜兰兰,不敢再多和这个脾气大的大小姐纠缠,只好回了原位,远远观察了她一会儿,发现她真的只是低头写写画画而已,警惕心也轻了些。

但舒文清却已经发现了不对。

她视力很好,又是自上而下的视角,因此,她轻而易举地看到颜兰兰在纸上涂抹的内容。

……她在画炸·弹的安放定点图。

颜兰兰察觉到自上而来的视线,反看回去,眉眼漂亮又开朗地一弯,旋即低下头去,哼哼唧唧地唱起“快乐的池塘里有一只小青蛙”,铅笔在纸面上有节奏地刷刷响着,列出一系列公式。

替丁秋云重活一世,池小池从无意把队员教成只能依靠他的废物。

即使没有丁秋云,他们也必须能独当一面。

她一边哼小调,一边朝不远处张望。

先到来的是士兵,人也随着音乐声渐渐聚来,渐成人山人海之势。

在四合的夜色中,奴隶市场开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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