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我在末世养大猫(十五)
大概是因为受伤影响了心绪, 池小池又做梦了。
梦里,他和娄影在筒子楼东侧拐角处喂狗。
七月的午后,阳光蓬勃的热力烤得人后背又麻又痒,池小池叼着半根盐水棒冰啜吸,手里拿着娄影的碗, 碗里是娄影中午做的牛肉条, 拿热饭拌了, 香气扑鼻。
小黄狗很喜欢这顿丰盛的大餐,热腾腾地吃得很香。
池小池趁机叫它“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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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肉忙里偷闲地嗷了一声。
池小池转头对娄影道“你看,它高兴我叫它狗肉。”
娄影颇无奈地看着半大的少年“是因为你喂它吃东西。你叫它埋埋, 它也”
狗肉仿佛听到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顺嘴叫了一声“嗷。”
池小池“哇,这么没良心的。不给吃了。”
他作势要把碗抢走,狗肉察觉不妙,把脸扎在碗里, 就势大嚼几口。
池小池也不过是跟它闹着玩玩而已,把碗提起, 碗口倾向它,让眼盲的小黄狗能吃得更轻松顺利些。
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眯着眼睛冲娄影笑。
但在娄影的身后,不期然出现了一个更加高大的身影,几乎把娄影整个吞噬了进去。
那人的面目因逆光而看不很清楚,口吻却相当温和“小池,又在喂狗啊。”
池小池抱着碗站了起来, 速度极快地瞟了一眼娄影,好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朱老师。”
被他称为朱老师的人约莫四五十岁,个子高大,外貌儒雅,戴着副黑框眼镜,手里提着些便宜的日用品。
他对池小池态度异常温柔“下午什么时候来还是老时间”
池小池尽量言简意赅“嗯,三点。”
朱老师说“别忘了带上初二下的数学书。今天讲函数。”
池小池“嗯。”
朱老师离开后,娄影注视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眉心微微皱着。
池小池紧张得手指发痒,拿手背蹭了蹭短裤裤缝,干脆不看娄影,蹲下身去,举着碗继续喂狗肉。
过了半晌,他总算听到了娄影的声音“你现在跟他补习功课吗”
池小池讷讷地“啊”了一声。
娄影看他紧张兮兮的小模样,伸手揉揉他的头发。
又等了半天,发现娄影好像确实没有深究下去的打算,池小池反倒有点坐不住了“你怎么不问啊。”
娄影“问什么”
“是我爸妈让我朱老师家补课的。他们不让我找你。”池小池实在是心虚得厉害,脚尖在烤得发软的黄泥土地上一敲一敲的。
他刚想说,没事,我不会听他们的,娄影就截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是因为前些日子录音机的事情”娄影弯弯嘴角,“如果是那件事的话,的确是我做得不妥。”
池小池哐当一声放下了碗。
狗肉吓得停止了咀嚼,玻璃似的眼珠子茫然地转了转,看不见自己的两个食主发生了什么,只在原地摆动着秃了一撮的尾巴,发现那碗并未被端走,才循香而至,小心翼翼地继续舔着碗底带有牛肉味道的米饭粒。
娄影看着耍脾气的池小池,只觉得好笑又心软。
他向来是把这个孩子当弟弟看的。
他说“好好喂啊,别吓着埋埋。”
池小池不高兴“不喂了。”
不等娄影再说些什么,池小池倒先激动了起来“他们凭什么”
前些日子,娄影出了事儿。
他和附近废品站的黄老板关系不赖,老板会在收废品时,拿一些电子产品来给娄影修。黄老板家里摆着的电视,儿子玩的红白机,都是娄影修好的二手货。当然,他也不是白让娄影修,一旦有他用不着的东西,他就会交给娄影。
黄老板开了一个二手电器贩卖的小店,里面都是经娄影的手修好的半导体、小游戏机、吹风机、电风扇、取暖器、音箱、p3等,维修所需要的东西全部由黄老板,赚来的钱两人三七分成。
娄影一是爱好机械,为了练手,二来也有私心。他寄人篱下,总得要有些自己的经济来源,少给小姨家增添麻烦。
他花钱向来有节制,再加上在宠物店和五金店打工的工资,以及私下里开拓的各项副业,账面上的资产积累甚至超越了筒子楼里的一些中年人。
正是因为有自己的小金库,他才能常带池小池出去玩,让他能一次吃两个甜筒。
然而,在半月前,娄影把一台刚修好的半导体随手放在窗台上,却吸引了同在筒子楼里居住的楚姨的注意。
那是她在一个月前扔掉的半导体。
不知道她到底是忘记了自己把东西丢掉这回事,还是不忿娄影拿她扔掉的东西挣钱,她对外宣称,娄影看着乖巧,但居然会偷别人家的东西卖钱。
当然,她也贴心地表示,娄影这孩子从小丧父丧母,没有家人教,爱拿别人东西,也挺正常。
流言传开后,为娄影惹来了不小的麻烦。
娄影的小姨天天在外为家庭生计奔忙,娄影也是个不给人添麻烦的孩子,因此她对自己这个外甥向来放心。
然而“放心”带来的副作用,是不了解。
她和丈夫吵了一架后,找到娄影,要求他去找把他那些“瞎搞来的”东西都扔出去,以后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娄影只退还了半导体,并没有道歉,同时退回的还有黄老板写给他的收据,证明这是从废品站所出的废品。
他性格向来温平,并没有当众出楚姨丑的打算,只是用收据暗示她,这东西是她自己丢弃的,请她注意自己的措辞。
楚姨却因此被激怒了,传娄影的闲话传得更起劲。
筒子楼只得三层,流言半日里就能上下倒个过,娄影偷东西的传言传得愈来愈离谱,池小池的父母也听到了,在晚饭桌上要求池小池少跟偷东西的人玩,学习成绩再好又怎么样,道德败坏,没得救。
听到流言的池小池气了个半死,扔了筷子,差点撸着袖子打上了楚家门去。
恰好,娄影拿着池小池落在他家里的课本去找他,半道将他截下。
问清他要去哪里,娄影一把搂着池小池的腰,把他扛上肩,飞快上了顶楼。
把他放下来后,娄影劝他“别去闹。说到底,一个半导体而已。”
池小池气得直推他肩膀“不行我找她去这事儿没完”
娄影又把他抱回来,眼看实在制不住,只能搂在怀里,撸着后颈轻声哄着“好了好了,不生气,你看我都不生气。”
池小池气得眼泪汪汪“不行”
眼看着这个眼窝浅的小哭包要哭出声来了,娄影拉他在楼边坐下,把一包跳跳糖拆开,倒在自己手心里,把粉红色的糖果碎渣凑到他嘴边。
气呼呼哭唧唧的池小池乖乖张嘴,任他把糖倒在自己嘴里。
娄影的手心有着洗手皂的柠檬淡香,和着糖果的清香,让池小池有跃跃欲试地舔上一口的冲动,但还是作罢了。
糖果碎渣在温暖的口腔中炸了营,噼里啪啦地炸得腮帮子发麻,池小池只能闭上嘴。就在他安静下来的这段时间,娄影心平气和道“不用和他们太计较。我们以后不会留在这里的。”
含着眼泪的池小池扭头看向他“我们”
娄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地把池小池与自己绑定在了一起,但他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他把剩下的大半包跳跳糖折了折边角,塞进了池小池的口袋“嗯,我们。”
池小池被勉强说服了,但父母已经严格要求,不准池小池再去找娄影,并找了住在池家隔壁的中学老师朱守成,在这个夏天为他补习功课。
池小池一直没把这件事告诉娄影,就是怕他多想。
同时,他又有那么点儿隐秘的小期待。
他对娄影那个关于“我们”的提议很感兴趣。他想早点追上娄影的脚步,读娄影的高中,那样,好像就能离“我们”更近一些。
但娄影却还是用看小孩子的眼光看着池小池“那件事的确有我的不对。”
“有个”一个屁呼之欲出的时候,池小池看到娄影那双眼睛,嘴和心就一道软了,“你没有不对。”
娄影却出其不意道“你以后其实可以少来找我,不要跟爸妈正面冲突。你还有一年就要考高中了,没必要和家里发生矛盾”
池小池的脸一下就气得红了,拿走已经被狗肉舔得干干净净的碗,抬脚就走。
娄影“哎,小池”
池小池走到了楼道口,高声回道“死了再也找不了你了”
背后响起了娄影温柔又无奈的声音“回来。”
池小池心砰砰的愤怒地跳着,本来想一鼓作气走掉,谁想娄影一叫,他又软了心肠,但又拉不下脸,于是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回去,抱起正在慵懒舔爪的小盲狗,又把碗塞回娄影手里“狗肉归我。狗食碗归你。”
狗肉
娄影拉住了他的肩膀,耐心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来找我,我会去找你。”
还想撑一阵儿的池小池怔住了。
娄影温和问道“朱老师辅导得好吗。”
池小池“”
娄影口吻不变“跟我比怎么样”
池小池抱着狗肉,硬着头皮“好多了。”
娄影“那今天晚上,我们两个一起去顶楼补习,你不会来”
池小池又紧张又开心,心里已经开了一朵小花出来“不来了。”
娄影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被热力融化了一半的巧克力。因为池小池少年体热,他怕早给了池小池,好端端一块巧克力会被他的体温彻底焐化,回天无力。
他把巧克力塞到他的前胸口袋里,动作熟练,就像他以前做过的无数次一样“晚上八点,楼顶天台,我会等你。”
现实中的池小池睁开了眼睛。
他定定望着浸在黑夜中的天花板,神情有些恍惚。
061察觉到他已经醒来“小池”
池小池哑着嗓子,没头没脑地问“到八点了吗”
“才三点。”061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061讲话的语调与他梦中人听到的声音有所重合,池小池一时怔忡,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前胸口袋,摸了个空的同时,又引起了胸腔的一阵刺痛。
他想,我的巧克力不见了。
狂乱的心鼓点似的敲击着受伤的肋骨,但也随着发呆时间的推移渐渐平息下来。
池小池翻身抱住熟睡着的豹子,努力找回梦中抱着狗肉的感觉。
061似有所感,问他“梦见什么了”
“朱守成。”
061一怔,这个名字着实耳生“谁”
“你不认识。”池小池把脸埋在他家老板肚子上,舒服地蹭了蹭,平静道,“我干掉的第一个人。”
061“”
他不记得在池小池的人生中有过的履历。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于是他问“想看电影吗”
池小池来了精神“嗯,看。”
一人一系统就着一个显示屏看起了电影,中途豹子醒了一会儿,抱着池小池吸了两口,又伏在他身边睡下了。
在一部两小时的电影彻底放完后,池小池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起来简单洗漱了一番。
就在他将热毛巾敷在脸上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着孙谚小声却焦急的“谷副队你干什么”以及激烈的敲门声一并响起。
池小池把毛巾搭回毛巾架,才走到门边,拉开门栓。
谷心志几乎是栽进来的,盯住池小池的目光却如狼似的泛着可怖的绿光,看得人心头一麻。
池小池态度和缓,对孙谚道“外面等一下。”
虽有不解,但军人服从命令的天性还是让孙谚合了门,在外面戒备着,毕竟谷心志的心理状态在他看来非常堪忧。
闲杂人等离去后,谷心志掐着自己的手臂,语气中是极力压制着的狂喜和颤抖“秋云,真的是你”
池小池瞬间代入了丁秋云的身份。
或者说,是“重生”后的、记得前世发生的一切事情的丁秋云的身份。
他在床边坐下,单手轻抚着床上老板的尾巴,对他神经质的提问淡然以对“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