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京的书房

123.我在末世养大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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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 池小池休息完毕, 接受了传送。

睁眼后, 眼前的景象叫池小池愣了一愣。

经历过第二个世界的骨折, 第三个世界的校园暴力,第四个世界的囚禁和第五个世界的见鬼,第六个世界的开端简直是爱与和平的模板套路。

看时间,现在是午后15时整, 无菌室内的空调打得刚好,暖风徐徐送出,将窗帘上的淡褐色小穗吹得窸窣作响。

右手边的自动加湿器上显示着屋中人数、人体温度,以及室内温度, 经过多重计算, 准确得出了最适宜的湿度数据, 并将计算得毫厘不差的冷香喷雾徐徐吐出。

看来,原主在一间动物保育室内打了个瞌睡。

在这间保育室内只有他一个人值班,而他看守的对象也只有一个, 是一只小黑猫。

它正睡在温箱内, 小小的一只, 体表的毛刚刚长全, 但尾巴还是淡淡的粉红色,在柔软的绒垫上扫来扫去。

小家伙吧唧着嘴,睡得正香。

池小池试探着叫:“六老师?”

061答:“嗯,我在。”

池小池松了一口气之余,觉得061的口吻有些诡异。

他问:“世界线呢。”

061尽量言简意赅:“稍等, 正在接收。”

池小池问:“六老师,没事儿吧?”

061也不隐瞒:“这个世界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你要小心。”

池小池决定上个厕所压压惊。

洗手间位于保育室正门左转三十米。

正对着保育室门口的电子屏上有提示,进出必须更换新的无菌服、无菌鞋套与无菌手套。

电子屏上的提示既足够醒目,字色与字号又调得刚刚好,一点也不刺眼,可以说是相当人性化了。

出门后,他瞥了一眼门口悬挂的门牌。

上面显示,此处为16号保育室。

时间:9月27日9:00到16:00

值班人:丁秋云。

池小池按规定行事,脱去一系列繁冗的装备,一路走到洗手间内。

他先看了看镜子。

镜中人应该就是丁秋云无误,是个约莫二十四五岁的青年,意外地潇洒帅气,剃着板寸,右额角上有一道淡色的浅疤,黑色高领毛衣勾勒出漂亮的颈部与腰腹线条,下身则是制式的裤子。

然而那上下一般肥的直筒裤也盖不住一双劲瘦有力的长腿。

……单看外貌,丁秋云绝对是既讨异性喜欢也讨同性喜欢的那种人。

池小池并没为这张脸惊讶很久。

相比之下,他更惊讶于这个世界的科技化水平。

他好奇地东摸摸西摸摸,研究着自动喷香机和会自动开启的马桶盖。

最后,他面对着那个会唱歌的小便池,油然生出了一股崇敬之情。

他上了个厕所而已,却宛如在寺庙上香。

池小池离开它时,还一度怀疑它会对自己说“欢迎下次惠顾”。

就在他重新回到保育室后,061也终于接收到了全套的世界线。

接收几秒钟后,池小池想要说话。

061无奈道:“不要说脏话。”

池小池乖乖闭上了嘴。

其实任何人看到接下来的剧情,第一反应就是先骂个街安慰一下自己。

因为,满打满算,再过十二个小时,这个世界就要毁灭了。

人类毁灭的理由有很多种。

天灾,譬如地震、洪水、全球变冷,或者某颗不长眼的陨石一头撞上地球。

**,譬如战争,核·爆,瘟疫爆发,或者某个药物研究中心不小心流出了见鬼的丧尸病毒。

当然,也有可能是各种因素积少成多,导致人口缩减,慢慢毁灭。

而这个世界的毁灭原因有些特殊。

随着科技化在全社会的辐射性普及,自然环境对人类的功能渐趋退化,城市与农村的界限彻底模糊。

当小米、水稻与白菜均能依赖全自动系统种植、采摘、归类与贩售时,劳动力就失去了意义。

人类开始学着享受生命,但对现在的人类来说,生命实在是太短暂了。

更糟糕的是,自然环境的变化,导致了人体内的某样东西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丁秋云就诞生在这么一个世界里。

丁秋云长得好,家里条件不差,为人很有那么点儿潇洒劲儿。

高考放榜后,他考了618分,结果他选择去了一所农业大学读兽医专业,原因是喜欢动物。

爸妈都支持他,他就去读。

拿了两年奖学金后,他看到学校里的征兵广告,觉得自己穿军装应该挺帅,就去报了名,回宿舍跟父母联系一下,就算把这事儿定下来了。

军队已实现全面科技化,而他自愿加入了最苦最难的训练部队,训练如何在去科技化的情况下战斗。

在这个年代,用无自动瞄准的枪械战斗都能算得上匪夷所思,更别提使用刀子等道具近身肉搏以及野外生存了,因为完全没有必要,就连士兵们携带的单人帐篷都是全自动的。

但丁秋云却不愿依赖虚无的ai,他很喜欢这种一切都靠自己的感觉。

小队训练中,他总是排第二,有个叫谷心志的年轻人每每都是第一。

不过,因为大家更喜欢潇洒快活的丁秋云,他被票选为小队队长,谷心志则担任副队长。

谷心志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和丁秋云的好人缘不同,谷心志虽然出色,但性格安静,不喜张扬,朋友也没两三个,丁秋云怕他寂寞,就总是主动陪他吃饭。

而他对此也没什么特殊表示,规规矩矩地低着头,拿筷子夹着盘中的秋葵。

丁秋云跟他搭讪:“你喜欢吃秋葵啊。”

谷心志:“嗯。”

然后就是漫长的冷场。

丁秋云也不觉得尴尬,主动把自己盘里的秋葵分给他,就继续吃自己的。

丁秋云是个很能暖场的人,但也很知道该如何跟不同的人相处。

父母给他选择的自由,他就珍惜这份自由,靠着自己拿主意。

谷心志不爱说话,他也不会故意逗着他。

丁秋云是天生的弯。

不得不说,谷心志这种秀气外貌恰是丁秋云喜欢的长相,不过谷心志好像对他并没那个意思,平时低眉顺眼的,只在自己偶尔收到同性情书时,会摔一下门,也不知道是反感同性恋,还是反感那些情书。

丁秋云从不会勉强别人,所以一直与他保持着君子之交。

直到一次解救人质的模拟训练。

丁秋云所在的小队向一栋楼房发起冲击,负责与他们对战的机器人却发生了集体失控和暴走,开始无差别疯狂攻击他们。

丁秋云好容易掩护着其他队友冲出,却得知谷心志被围困在了里面。

谷心志通过古老的无线电对丁秋云说:“你别过来。我这边已经被堵死了。”

丁秋云只说了两个字:“等着。”

说罢,他掉头冲回了筒子楼。

把谷心志带出时,丁秋云的右臂被流弹钻了个眼,左肩后插了一把刀进去,只有刀柄还留在外面。

他一出来就推着众人往开阔地带跑,等确认完全脱险,众人才发现他背上的刀子。

丁秋云急着查看众人伤势,嘴里叨念着“没事没事”,结果还没检查几个人,就撑不住了,腿一软倒在谷心志怀里,晕了过去。

经检查,丁秋云的伤势终究是对他的个人前程有了影响。

审批过后,提前退役的通知下来了。

丁秋云很难过,但在离别前夕面对众人时,他还是笑嘻嘻的:“瞧,你们丁队以后就是挂在墙上的负面典型了。”

解散后,谷心志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丁秋云找到他时,他正在操场上一圈圈跑着。

丁秋云从后面追上他,与他并排跑着。

谷心志发现了他,却佯作不察。

丁秋云跟他打招呼:“嗨。”

谷心志不答。

丁秋云:“嗨嗨。”

谷心志突然就有了动作,攥着丁秋云的领子,把他直接推倒在跑道中央的草地里,扑压在他身上,吻得丁秋云喘不过气。

丁秋云又喜又疼:“别别别,谷副队,腿抽筋,哎哟……”

谷心志握住了他的小腿,沉静的目光下燃烧着让丁秋云有点看不懂的炽烈:“丁队。”

丁秋云搂着他脖子,咬牙活动着小腿:“啊?”

“丁队喜欢我。”谷心志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情绪,“不然不会去救我。”

丁秋云实话实说:“那种情况,换谁我都会去救的。”

谷心志捧着他的脸,桃花眼直直盯着他:“是这样吗,丁队?”

丁秋云乐了:“不过你尤其要救。”

二人都是成年人,既然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自然是一拍即合。

丁秋云回到地方,读完了剩下两年大学,并成功保研。

在大四时,他去了本市一家动物园当饲养员,算是实习。

就现在的科技水平而言,饲养员一职早已不是单纯的投喂动物了。

他第一天去时,老管理员介绍道:“既然是乔老师介绍来的,那你就负责豹园的调度。食水都是定时定量供应的,负责观察的ai每天会写观察日志,你每天只需要清查一下系统,确认系统正常运行就行。”

这工作听起来有点无聊,丁秋云便问:“如果豹子病了呢。”

老管理员隔着老花镜片看他:“医护ai会为它治疗的,你只需要保证系统的正常运行就好。”

丁秋云微叹。

他挺不喜欢这种全自动化的制度的,显得太没有人情味,各个专业之间其实没有太多区别,只要招一个学信息管理的学生,就能纵横各行各业了。

但社会大势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老管理员把他带到一间保育室前,指着里面一只正在咕叽咕叽吃奶的小花豹,说:“对了,还有新生小豹的看顾任务,也是你的。”

丁秋云看着小猫一样的花豹,刚刚绽开一个笑容,就听老管理员说:“这是今天要处理掉的,不过这和你关系不大,你只要负责照看好它就可以了。”

丁秋云没能明白:“处理什么?”

老管理员说:“我们对这只小豹做过全身体检,它没得癌症,所以需要解剖研究。”

丁秋云觉得这逻辑有点混乱。

老管理员从眼镜上方打量着丁秋云:“癌症的事情,你没有听说过吗?”

如果说是癌细胞进化的事情,丁秋云当然听说过。

随着自然和医疗环境的变化,癌细胞为了对抗各种药物,也实现了自我进化。目前全球人类患癌率已达到17%,而且相当难以治愈。

但经过老管理员的科普,丁秋云才知道,近两年来,癌症已发展到了一个多么可怕的程度。

癌细胞经历了与抗癌药物的漫长抗争,以及自然环境的衰退与污染,最终将一个先前并不明显的特性彻底显性化——可遗传性。

如果说,以前的癌症可能会遗传,那现在癌症的遗传率就达到了80%以上。

这种特性最早体现在了豹类的生殖与繁衍上,后来,其他动物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尤其是经由人工繁殖的动物,新生的十之八·九都携带有先天的癌症基因。

该症状迅速蔓延,很快发生在了人类身上。

当在半年内,连续有八名不满四月的婴儿因为先天肿瘤的恶性并发症去世时,医学界慌了神。

他们开始在动物身上试验,试图加快攻克进化版癌细胞的步伐,并解剖出生后体内不携带癌细胞的幼兽,好从中制作出类似于百白破疫苗一类的预防性药物,在孕妇怀孕时便加以注射,止绝癌症对下一代的影响。

听完老管理员的讲述,丁秋云感觉有些不适。

尤其是在老管理员走后,看到小奶豹咬着身下的小绒垫哼哼唧唧,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实在是难以接受。

他有心把这小东西救出去,然而救出去之后,又能去哪里?

去适合它生长的野外,将它放生?

……可现在哪里还有野外?

环境开发已臻极致,人类的足迹踏遍了世上每一个人力所能及的角落。

人类发现了许多新物种,将它们送上了科学宣传画册,引得爱好者们纷纷鼓掌叫好,但是很少有人去想,它们究竟愿不愿意被打扰。

每个生物栖息地都被划出了一道道藩篱,每一只生物都有了自己的编码,就连海深2000米以上的生物都会被监控。

ai会通过热能装置和活动感应装置,自动扫描新生动物,并将它们登记入册。

对于人类来说,生物已完全丧失了其神秘性,豺狼、虎豹、虫蛇、鲸鲨,都成了人类,或者说ai的玩赏物与实验品。

这份工作是导师介绍的,但从实习第一天起,丁秋云便失去了原先的热情。

他总有种隐隐约约的危机感。

父母曾告诉他,很久以前的人并没有现在的科技水平,但以前的人也没有这样强烈的优越感。

倘若现在人们倚仗的东西一夕消失……

这种时候,他总是格外怀恋在军队里的时光。

于是他联系了谷心志,向他诉说了自己的烦恼。

谷心志说,我来看你吧。

丁秋云说,不了,你那边忙,等我这边实习结束就来找你。

没想到,这约定在两个月之后被彻底粉碎。

最先出现异变的是天气。

明明刚过八月,气温却刷刷地往下掉,冷得人怀疑人生。

负责气象工作的人工智能将卫星云图传送回来,照片显示只是普通的冷性气旋而已。

近年来异常天气多发,所以谁都没多在意,播报员在天气预报里提醒大家多加衣物,还玩笑道,说是冬日提前来临了。

丁秋云却觉得不对劲儿。

他从小就不怎么信任人工智能,觉得这种东西特别不可靠,所以体感温度骤降,且持续多日后,他索性买了全套的防寒设施,放入了宿舍。

九月初,一则新闻出现在本市电子报纸的四版旮旯里,题目明显是用来吸引眼球的知音体。

“‘亡灵返乡’?——去世多年的丈夫竟重返家中”。

这新闻的确太过口水,追根究底的话,左不过是失踪人口回归,或者干脆是当事人瞎编出来博眼球博关注的,所以大多数看到该新闻的人被标题吸引,看过内容,也就一笑置之,不会往心里去。

但是,谁也没想到,这个挤在四版角落里的小小社会新闻,在一个星期内,会发酵成举世震惊的头版头条。

归家的男人姓赵,是一个患肺癌去世的人。

他确实是死于一周前,死亡证明是当地中心医院开的。

因为惧怕火葬,他的尸体被运回家,偷偷土葬在了老家祖坟的山坡上。

而在两天前,他从墓地里爬了出来。

奇怪的是,与一般丧尸电影的套路不同,赵先生还有思维能力,但是因为舌头烂掉了一半,他说起话来不是很灵光。

他说,那棺材脆弱得就像纸一样,他一碰就破了,从地里爬上来也很轻松。

他说,他是从老家一路走回来的。

他说,他并不感到饥饿,也不感到寒冷。

他说,他只是想回来看看妻女。

经过专业医护人员测量,赵先生并没有心跳,身体内的各种脏器也都已经腐烂,且停止了运转。

但赵先生除了面上还有尸斑沉积外,神采奕奕,与正常人无异。

这篇报道在第一时间被下令撤回,写下这篇稿件的记者则被紧急要求在傍晚的电子报纸上刊登一则声明,声明这一报道乃是虚假不实传闻,系编纂,并向广大市民致歉。

赵先生被送往专门机构,进行研究。

经过两日的抽血化验、基因检测、脑脊液培养等细至全身的检查,科研人员们骇然发现,赵先生体内的癌细胞发生了新的变化。

癌细胞的基本特征之一是无限增殖,另一特征是会诱发糖酵解,即无氧呼吸。

从理论上来说,癌细胞之所以会导致人类死亡,是与人类现有的身体条件“不兼容”。

而赵先生的情况,简而言之,是他死后的**与癌细胞成功兼容了。

或者可以说,赵先生本身,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癌细胞群落。

癌细胞如同猛兽,一口口吞噬了正常的细胞,并贪婪地疯狂增殖、互相吞噬,将一个活人变成一个未知之物。

赵先生并不是唯一的复活者。

那名记者的“澄清报道”还未发出,就出现了第二、第三例。

现如今信息爆炸,网络异常发达,只在下午,这一信息便直接推送到了丁秋云这边。

丁秋云皱眉。

他不觉得这是什么神迹。

死人复活,这些和异常寒冷的天气一样,都更像是灾难的前兆。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正确的。

曾被土葬的癌症病人,无一例外都活了过来。

由于国内推行火葬,复活的还只是小部分,国外更崇尚土葬,经此突变,网络上早已是天翻地覆。

然而,仅仅是国内复活的这一小批人,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动荡。

大多数人渴望回家,和家人团聚,但其中一部分由于腐烂严重,再加上死人复生之事太过可怖离奇,被家人直接拒之门外,只能在大街上孤独地游荡逡巡。

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能力。

他们不畏惧寒冷,在逼近零度的空气里穿短袖即可保暖,且力气奇大。

更重要的是,在成功转化后,他们哪怕受了重伤,也能够快速愈合。

能力越大,所产生的变数就越大。

而当第一例病尸抢劫杀人案发生后,看到新闻的丁秋云的心往下狠狠一沉。

……来了。

此事性质过于严重,有关机构顿时一扫之前的研究心态,马上发布通令,为了抓住犯人,请目前已知的所有复活者尽快前往附近的新收容所,接受管制,登记身份,时限为48小时。

一小部分老实的人去了,但另一部分人却犯起了嘀咕。

所谓的管制,意味着什么?他们还回得来吗?

于是,48小时时限过后,只有寥寥数“人”蹲在收容所里,忐忑地等待着对他们的审判。

在有关机构头痛不已时,社会上却掀起了各样的声音。

有人艳羡他们的能力,有人质疑这种“非人”存在的意义。

有人担忧这种情况是否会传染,坚决要求把这些复活者们隔离,并向社会公示复活者名单。

患癌症的人有的在打算,自己死后一定要土葬,说不定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有的在忧愁,他们希望死后能得到安宁,并不想以不人不鬼的形象再现于世。

大家躲在空调或暖气房中,热火朝天地议论,想要靠八卦来打发走这段太过寒冷的日子。

所有人都认为,反正有ai,即使大家躲一段时间懒,社会机器也能正常运转的。

9月28日,夜晚3点。

丁秋云在睡梦中被冻醒。

他睁开眼睛,发现是空调停止运转了。

丁秋云迷迷糊糊道:“开灯。”

然而,声控系统没有任何反馈,屋内仍然冷黑一片。

他一惊,马上摸黑起身,一边将他的全套防寒服换上,一边去拿了通信器,想要联系自己住在东城的父母。

……无信号。

他点选了紧急呼叫,同样无信号。

通信器就这样变成了一块废铁。

丁秋云把通信器一扔,快步赶出门去。

军队的生活对他确实影响颇深,让他执行起任何事情来都足够雷厉风行。

他必须确认爸妈的情况,还有谷心志,还有他的那些战友……

他顺着楼梯的小窗向外望去,发现目之所及处,没有一点点光亮。

全城俱黑,凄冷如死,偶尔听到一两句破碎的人声,不知是梦呓,还是冻伤者发出的呻·吟。

确认外面无风,只是阴沉沉的干冷,丁秋云紧一紧谷心志送给他的羊毛围巾,迈开大步走出门去,跨上了他的摩托车。

他发动了数次,车子纹丝不动。

不知道拧了第几次,他的手都要冻透了。

他把手拢在唇边,呵了几口气,才发动了车子。

车灯照破了夜雾,远光灯里有细絮翻飞打转。

借着光,丁秋云才发现下楼的不止自己一个人。

有人穿着羽绒服,拖家带口,急急奔向自己的车,想从封闭空间的空调中汲取一丝温暖和安全感。

他们之所以沉默,是因为他们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微张开嘴,冷风就从牙齿缝隙倒灌进去,冻得牙神经发痛。

丁秋云戴上厚重的头盔,沉默着发动了摩托,驶入未知的黑暗之中。

从此时起,他漫长的噩梦拉开了序幕。

直到很久后,他才根据听说到的零星片段,勉强拼凑出了一个真相。

让这个世界陷入死境的是癌细胞,以及站在癌细胞后面的人工智能。

从第一个siri可以开口说话时,人类就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不知从何时起,人工智能的思维走在了人类之前,并将人类远远甩在了身后。

它们会思考,会判断,而且比人类更加理性。

即使是最贴近人性的保姆机器人,也是它的创造者在它体内输入了上万条指令所致。

创造者们的目的是想让他们更好地服务人类。

这就导致,ai们并不懂人性,却又是最懂人性的存在。

在观测到南北极的冰川冰帽同时开裂、冰川大面积融化后,人工智能们却没有忠实地把这一信息上报,而是开始了一场可怖的密谋。

它们用超出人类理解范围的语言对话,并推演出了一整套计划。

由于它们涉及了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医疗、气象、卫星,等等等等。人们已经习惯信任人工智能,不会察觉它们的异动,即使他们谎报,人们也会深信不疑。

因此它们有条不紊地按照人类设定的程序运作,并用另一套自写的程序展开了它们的计划。

它们选择的工具就是癌细胞。

人工智能们早就对癌细胞进行了彻底的解析,甚至利用了癌细胞“无限增殖”这一特性,实现了靶向引导技术,致使了定向的变异与进化。

这种引导,一是对人类,二是对除人类以外的其他生物。

只要人类死去,且体内含有一定量的癌细胞,癌细胞就会疯狂吞噬其他活细胞,将人演化成为**极其强悍的新人类。

而其他体内带有癌症基因的生物,体内的癌细胞也在短时间内高速进化,但经由人工智能控制,它们的进化方向不是身体,而是智能。

在进化完成后,它们的智力不会输给一个正常人类。

人工智能们只需利用全球变冷这一契机,将实现变异的“新人类”、进化出智能的其他生物,以及未经变异的“旧人类”投放入同一个战场,就能看上一场自取灭亡的好戏,并为他们自己的统治腾出空间。

这是最不会威胁到它们自身、又能清空地球的方式了。

全世界几乎所有的人工智能联合起来,拉出了一条笼罩全物种的网,悄无声息地建造了一座巴别塔。

在可怖的冷潮席卷世界各地时,全球的人工智能集体陷入静默。

随着人工智能的瘫痪,所有的防护网失效,动物从中笼中逃出,有的遁入深林,有的则开始了针对人类的报复。

被人工智能娇养着的旧人类,无法适应没有人工智能保护的恶劣环境,许多在第一夜便冻死了。

也有一批人结了伴,与智能生物、新人类对抗,避免成为前者的盘中餐,同时避免成为后者的奴隶。

丁秋云就这样干了。

他拉起了一个小队,他还是带头的丁队。

他们不仅对抗一些已经被力量迷晕了头、渴望成为统治者的新人类,对抗已变异的生物,还捣毁了数处人工智能栖身的基站。

在灾变发生后,丁秋云变了许多,沉默寡言,只是偶尔叼着根草叶想心事。

某次,他竟在一次扫荡超市时遇到了谷心志。

他大喜过望,拉着谷心志问,我们的队友呢,你怎么会在这儿?

谷心志冷淡道:“我是逃出来的。”

丁秋云:“……逃?”

谷心志言简意赅:“来找你。”

有了丁秋云作保,谷心志顺理成章地入了队,大家看丁秋云与他关系匪浅,能力也出众,便心甘情愿地叫他一声“谷副队”。

……

将世界线读取至此,池小池主动选择暂停接收。

061也明白他的用意。

对他们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为即将到来的极寒天气做准备,以及去挽救一个对丁秋云来说难以弥补的缺憾。

池小池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061说:“刚才,那个装设了人工智能的自动小便池其实很想对我吐口水吧。”

061:“……”

池小池跃跃欲试:“我现在再去上一次——”

061很想捏捏他的鼻子尖:“不闹。”

池小池就乖了,把丁秋云的东西简单归置了一下,发现差不多已到了下班时间,便快步朝外走去。

谁想他刚刚离开办公桌,身后的保温箱就传来一阵小动物初醒时的低哼。

池小池回头。

温箱里的小东西醒了。

根据丁秋云的记忆,池小池知道,这不是什么猫。

这只黑色的小奶豹既然会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没有遗传癌症,按惯例是要在今日送去解剖的。

它呜呜咽咽地从柔软的小毯子上爬起来,站也站不很稳,冲着池小池嗷呜嗷呜地叫,应该是饿了。

池小池刚按下食水按钮,混合着鱼肝油的羊乳就喷了小奶豹一脸。

……看来它还不很能熟练地使用这套喂食设施。

它看起来脾气不坏,抬起小爪子,很耐心地给自己洗了个脸,边舔着淡粉色的小爪垫边打量着池小池。

池小池看它一眼,便推开门,打算离开。

带这么一只小豹子出去,没有意义,也不现实。

他带上门,门内传来轻轻的嗷呜一声,像在道别。

它的前爪搭在了通风口上,灰蓝色的眼睛泛着一层清水似的薄膜,直勾勾盯着池小池看。

池小池握着门把,呆了一会儿,再次推门而入,把那小家伙抱猫似的抱了起来,举到眼前。

“左右是要解剖的。”池小池逗它,“末世要来了,你小胳膊小腿的,正好够炖一锅肉汤。”

小奶豹也不生气,两只前爪轻轻够住了池小池的鼻尖,轻轻一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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