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祝焱亲自打了侯卫东电话，大体说了常委会的经过，当然，对侯卫东更是大加赞赏，云云。

同意到岭西市，是侯卫东几经反复，又征求了宁玥的意见，慎重考虑后才作出了决定，尽管他知道要在常委会上过，但是事先有朱建国对祝焱的承诺，不过是走走程序而已，千想万想，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当年他竞争沙州常务副市长时，朱民生为了遏制市长宁玥的强势，借故将侯卫东送到省委党校，把马有财运作到了这个位置，加上绢纺厂改制的种种不快，引起侯卫东的强烈不满，一怒之下，平调任了省政府副秘书长。

不同的是，那一次他是主动而为，加上周昌全左铺右垫，全力运作，最终一举成功。

这一次是祝焱力邀，虽然侯卫东最后的决定倾向于同意，毕竟是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再加上这些年的磨练，很快冷静下来，问道：“那最终确定谁去岭西任市长？”

祝焱心存歉意，对侯卫东也就不好再隐瞒：“常委会还没有再议，我准备推荐蒋玉楼同志。”

祝焱的第二人选果然与宁玥的分析完全一致，侯卫东将前后关节想了一遍，暗道：“官场上你来我往，明面上你好我好，实际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都在维护自己那点利益，还是老领导周昌全说的好，看似几个圈子，关键时候不知道哪两个圈子就交织了，归根到底，还是为了自己。包括老领导祝焱，不也是早就预备了两个人选么？”

事已至此，侯卫东只能将一切放在心里，道：“蒋厅长是老领导，早年对我很关照，我也很尊重他，相信他一定会比我做得更好。”

祝焱大摇其头，道：“卫东，你是我的第一人选，如果单纯从工作出发，玉楼哪里能比得上你，可是现在，你也知道，我毕竟也就只有岭西这一站了。”

听出了祝焱的伤感，侯卫东除了感谢，也就只有再感谢了。

一周以后，省委公布了岭西市领导班子调整方案。

省委常委祝焱兼任岭西市委书记，省长助理、省财政厅长蒋玉楼任岭西市长。

侯卫东熟悉的人中，原市委副书记赵雪山改任市人大主任，也解决了副省，原市委常委、组织部长邝明原地未动，而两朝元老、市委常委、秘书长常青改任政协主席，没有想到的是，原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丁原任岭西市委副书记。

当天，侯卫东接到了宁玥的电话：“卫东，怎么回事，前几天岭西报过来方案时，我看到不是你，这是岭西省委的正式决定，知道给你打电话也于事无补，可是到底怎么回事？”

侯卫东并没有将实情和盘托出，只是坦然地道：“宁部长，也没有什么，我想在茂云再干几年。”

宁玥何等人物，自然知道事情起了重大变化，否则侯卫东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她停了一会，道：“卫东，我信任你，也尊重你的决定，风物长宜放远量，在茂云你是一把手，扎扎实实把茂云的工作做好，照样可以实现抱负。”

侯卫东多少透露出了一些不满：“宁部长，为什么有人总对我有意见？”

宁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如周昌全般说道：“人在不同岗位上都一样能做出不同的业绩来，你如此，我亦如此，或许在外表上不一样，但是我想我们都是为了一个目标就足够了。”

侯卫东正在琢磨这话的意思，宁玥的声音又像天上的云彩一样飘了过来：“卫东，人生本来就很复杂，你无法用一个单纯苍白的框架去对应每个人，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是丰富而充满了不断变幻色彩的多面体。就像历史上的种种人物一样，秦始皇暴虐无道，但是却开创了一代帝国，对真正意义上的中国出现起到了无可替代的作用，康乾号称盛世，却是导致领先世界五千年的殃殃大国走向没落的罪魁祸首。”

侯卫东由衷地道：“谢谢宁部长，我懂了。”

最后，宁玥又道：“对了，卫东，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从岭西带回来的经验材料，《换届简报》做了专版，我们的大部长已经作了批示，要求认真总结，进一步完善，形成制度，以后在全国推广。”她停了一下，放低了声音，道：“他们把稿子报给我时，我针对茂云代表团两不带重重地加了一段，特意提到了你的名字。”

侯卫东大是感激，差点再次将“玥玥”二字说出口。

彻底放下了岭西市长一事，侯卫东反而静下心来，暗道：“不管怎样，此事也算有得有失。所谓得，是获取了朱建国等一批常委对自己的认可，更有宁玥运作中织部大部长的认可；所谓失，不过是一个副省级的二把手。也罢，老子在茂云再干它几年，除了保持经济的发展，干脆把几个遗留问题也搞他个水落石出。”

又想到党代会最后一天邓家春的话，侯卫东有些恶狠狠地道：“郑少良，你不仁别怪我不义，本来想放下李建林的事，既然你如此，我又问心无愧，何必患得患失？”

接下来，侯卫东马不停蹄地连续召开了茂云常委会和全市领导干部大会，以深入学习省党代会精神为题，就扎实推进当前茂云的几项重点工作，进行了全面安排部署。

市长朱小勇自然也早就听说了侯卫东要去岭西市的传闻，起初，他甚至幻想过，侯卫东走了，省委会不会让我同时主持市委的工作？想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等到岭西市的班子公布以后，他不清楚这里面真正的原因，思路便没了方向和准头。

“侯卫东居然能够放弃这样的机会，真是奇怪，难道一个副省级对他的诱惑还不够么？况且，他与祝焱关系密切，这是人所周知的事情，难道一个小小的茂云还有什么事情让他割舍不下吗？”

又联想到侯卫东一贯的表现，朱小勇觉得此人真是难以琢磨。“想当年这家伙跟着我见了陈曙光，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几年时间，居然能够把副省级的官帽子不放在眼里，到底是他思维超前还是我太固步自封了？”

按照朱小勇的想法，他本想在侯卫东走后好好整治一下任林渡，很显然，是他将秘书上会的事捅给了侯卫东，可是谁也没有料到，此举一是引发了省委书记的关注，成了官场热议的话题，二是侯卫东突然踩了刹车，又停在了茂云，在这种局面下，也只能把任林渡的问题先放一放了，只是这任林渡冷不丁就去给侯卫东汇报汇报，实在是让人讨厌。

讨厌归讨厌，心烦归心烦，朱小勇一时也没有什么合适的机会下手。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4月底，市政府召开市长办公会，专题研究南部新区国家乙烯配套项目工作。按照工期，5月中旬，配套项目将全面竣工，投入试运行，如果一切顺利，三季度就将产生效益，这首先是关系到他这个市长官帽子的大事，朱小勇自然对此不敢怠慢。

常务副市长李云仍然兼着南部新区主任，自然全面汇报了工程进展情况，重点谈到了配套项目运行前需要解决的几个问题。

朱小勇有些恼火，他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道：“李市长，乙烯配套项目，我和卫东书记年初曾经专题给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汇报过，必须按期建成，这事不容马虎，至于你刚才提到的电力增容、环境影响评价、以及周边少部分村庄百姓的上访，都要以南部新区为主，扎实处理好，绝不能因此影响了整个工期。”

李云大倒苦水：“朱市长，现在不是事情有难度，而是我手下没人啊，南部新区副厅级单位，班子除了我，只有两个副主任，就是把他们累死，也干不完啊。”

朱小勇心中暗道：“好你个李云，你自己明明是侯卫东的人，却在市长办公会上提人事的事情，这不是故意要我难堪吗？”

可是作为一市之长，他必须要有态度。盯着李云看了一会，朱小勇道：“李市长，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也知道，现在政府这边几个大工程同时推进，人手确实紧张，只能靠南部新区的同志发扬五加二、白加黑的精神了，如果确实顶不住，抽时间咱们一起给市委建议增加人手。”

任林渡作为政府秘书长，每次都要列席参加市长办公会，他已经数度听李云谈起南部新区人手紧张，听了朱小勇的话，心思有些活动。“我现在是政府秘书长，又是多年正处，有没有可能争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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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朱小勇的话，李云并不买帐：“朱市长，南部新区工作千头万绪，乙烯配套工程竣工事项更是多如牛毛，工期在那里摆着，等市委批下来人不知道又是多少天以后了，能否从政府先挤个人手？”

朱小勇无奈，抬头看到正在记录的任林渡，突然灵机一动：“这家伙整天身在曹营心在汉，干脆让他去顶一阵子，不出问题也就罢了，干不好我就可以趁机调整他。”想到这里，他故意沉吟了一会，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冲任林渡一伸手，道：“任秘书长，近期抓紧把手头上的事给林堂秘书长安排一下，你多腾出些时间，协助李云市长抓抓乙烯配套工程吧，一直到正常投入生产。”

接着他又对李云道：“李市长，林渡同志是政府秘书长，又做过驻京办主任，是我最得力的干将，我忍痛割爱，让他帮你一阵子，这下，你满意了吧？”

李云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任林渡大喜过望，暗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朱小勇识人用人还是有些能耐。”

殊不知，对于任林渡来说，自从靠了侯卫东提拔解决了副处级的信访办副主任以后，他就彻底将侯卫东看成了领导，再也不从同年公招生的角度考虑问题，更没有了平等的私下接触，对于侯卫东与朱小勇之间深层次的东西，更是云里笔雾里不清楚。党代会上的秘书事件，他也只是事后听说，更多的是对侯卫东佩服，并没有想到朱小勇对他本人已经耿耿于怀。

怀揣着有可能上位南部新区副厅级主任的梦想，任林渡突然换了个人似的，几乎将所有政府的工作都交给了胥明堂，而他自己，由基本耗在了南部新区，天天和李云一起，很快把乙烯配套的情况了解了十之八九。

5月7日，星期一。上午刚上班，侯卫东突然接到省委办公厅电话：“是茂云侯卫东书记吗？5月11日，朱建国书记将到茂云调研工作，具体安排已经通过机要发到了市委办公室。”

侯卫东还没反过神，杨柳拿着传真电报，满脸春风地走了进来。“侯书记，刚刚接到省委办公厅通知，朱建国书记要来茂云调研。”

接过省委办公厅的通知，看到朱建国的调研时间只有一天，人员非常精简，只有6、7个人，调研的理由也很官方：“为了深入贯彻全省党代会精神，近期省领导将分片到各地市调研工作，根据分工，省委朱建国书记赴茂云，请做好相关准备，具体事项请与省委办公厅及时沟通。”

换届后省委书记按惯例都要到地市调研一圈，这是惯例。侯卫东想了一下，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听到和看到朱建国到其他地方调研的消息，那么，茂云是第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