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0章 再回上青林(三)
新场镇青林饭店里的四位,身份有些复杂,组合也有些古怪。
上首的年长男子,是益杨县交通局原财务科长高建,漂亮女子是他的女儿,岭西大学毕业生高敏敏。
下首的乡下男子,是上青林英刚石场、狗背湾石场的实际经营人,火佛煤矿矿长何红富。
另一个帅气的青年男子,则是侯卫东的大学室友,和他在青林镇、益杨县和沙州先后同事,因收受易中岭贿赂,受沙州原市长黄子堤影响,丢掉政治生命的刘坤。
高建因收受120万回扣被判6年,出狱后的当天,他偶然从报纸上看到,昔日的小老板、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的侯卫东,居然担任了成津县委书记,这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双规期间,高建记得很清楚,他交待了侯卫东给他行贿的事实,入狱后,原以为侯卫东肯定出事,出狱的当天,却发现侯卫东不仅没事,反而从一个驻村干部,火箭般做了县委书记,他无法咽下这口气,把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到侯卫东身上,发誓要报仇。
高建因石场出事,最熟悉的领域恰恰也是石场,为了生计,他还是把目光瞄向了石场,而益杨境内虽然也有不少石场,品质好能赚钱的,只有上青林。
但是,随着几年前益杨和周边几条主要公路的陆续完工,上青林石场的生意已经大不如前,碎石协会也早已名存实亡。
侯卫东的英刚石场、狗背湾石场转给曾宪刚以后,曾宪刚长期在岭西,也没有时间经营,便一并交给何红富管理,而侯卫东的火佛煤矿转给了李晶的精工集团后,也是由何红富来继续经营,如今,何红富实际上取代了当年侯卫东的位置,成了上青林石场的领头人。
只是,由于市场极度萎缩,石场和煤矿的客房已经寥寥无几,何红富尽管精明,对此也是一筹莫展。正在这时,高建经过打听,找到了何红富。
高建毕竟长期在交通部门工作,手里积累了不少客户,两人一拍即合,高建便做起了中间商,几年下来,倒也多少赚了些钱,与何红富形成了双赢的局面。
刘坤的情况则说来话长。
他因为收受了易中岭的贿赂,自首后虽然免于刑事处罚,却因此辞职下海成立了房地产公司,前些年靠了姐夫沙州市财政局长季海洋的帮忙,红火了几年,可是架不住他恶习难改,很快将公司的家底挥霍一空,妻子谷枝也毅然和她分了手。
刘坤实在没有办法,便只身到岭西闯荡了几年,仍然一事无成,中间偶遇朱莹莹,本想沾点便宜,结果却因在地摊碰上侯卫东,被何勇打了一顿,朱莹莹也断然不再和他联系。
实在走投无路了,他便想故技重施,回益杨老家找父母要点钱。
刘坤已多年不回家里,想到益杨,突然想到了给县长马有财当秘书时,益杨交通局留给他的一套房子,不禁暗自得意,“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怎么把这套房子忘了呢,把它卖掉,怎么着也得弄个几十万花花吧,哈哈。”
卖房的广告发出去以后,却一直没有动静,过了好多日子,突然有一天,一个悦耳女声的电话打了过来。
“请问是刘先生吗?你是不是有一套房要处理?”
刘坤正为了房子的事发愁,便急不可耐地道:“是啊,我姓刘,你要买房吗?过来看看吧。”两人便约好了时间一起看房。
等两人见了面,事情却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
一对男女眼光一接触,竟然都有了异样的感觉。
“好帅气的小伙!”
“好漂亮的小妞!”
来看房的女子正是高建的女儿高敏敏。
高敏敏在岭西大学读书期间,曾在竹园川菜馆三楼洗浴做过小姐,当时省委书记蒙豪放的专职秘书陈曙光、朱小勇和侯卫东三人一起吃饭,酒后安排了洗浴,给侯卫东服务的恰恰是高敏敏。
侯卫东凭着高度的警觉,没有理睬高敏敏的挑逗,只是让她陪着喝了酒,结果高敏敏酒醉后,在岭西大学门口侯卫东的车里睡了一夜。第二天接出狱的父亲时,从报纸上得知了昨天晚上的男子是县委书记,羞愧难当的同时,发誓再也不见侯卫东。
高敏敏本性不差,但是父亲入狱,家也就塌了。天性好强的高敏敏,大学期间便出入娱乐场所,自己赚钱养活自己,补贴家用。在那种场合呆久了,品性改变了许多,有些轻浮放荡,毕业后根本受不了正规单位每月千把块钱的清苦,高建又吝啬,便三天两头找别扭,直到有一天,和父母大吵一架,威胁要离家出走。
高建无奈,好在几年做石场生意也有了些积蓄,勉强同意了给她买套小房子,但是规定她只能在附近买房,离家越近越好,高敏敏这才停止了吵闹。
这天,她偶然看到了刘坤的卖房广告,喜出望外,立即约了时间看房。
一个人面兽心,一个水性杨花,恰如干菜遇烈火,几个眼神碰撞,哪里还有心思看房子,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已经在饭店的小包间打情骂俏了。
二人都是心怀鬼胎,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过去,成功商人偶遇漂亮女大学生,想不出事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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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刘坤没有时常在酒店开房的实力,两人干脆在交通局的房子同居了下来。又过了两个月,两人有了结婚的念头,刘坤也有了和高建接触的机会。
事情明摆着,这两人接触,不需要三句话,话题一定会牵扯到侯卫东。
这些年来,特别是和何红富打交道以后,侯卫东的名字,侯卫东的一切,工作经历,家庭情况,父母姓名,已经在高建的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仇恨的种子也是一天天疯长。
果然,当问到刘坤的工作经历时,刘坤嘴里“青林镇”三个字刚刚说出口,高建就急不可耐地问:“你认识侯卫东?!”
侯卫东,这是刘坤永远的痛,是一个死结,更是他永远也绕不过去的一道坎。刘坤一直固执地认为,他人生路上最大错误是遇到侯卫东。
共同的敌人,一样的仇恨,不到三分钟,高建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这门婚事,又过了十分钟,两人早已忘记了各自的身份和目的,话题就只有侯卫东了。
一个小时过去后,当阴谋达成交易后,一老一少,两个变态的男人,同时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
确定是侯卫东又回到青林镇以后,刘坤有些蠢蠢欲动,便想过去找些小麻烦。高建老奸巨猾,一边悄悄地嘱咐刘坤“小不忍则乱大谋”,一边却不动声色地对何红富道:“何老板,好像是侯卫东书记回来了呢,你和他多年交情,事先不知道吗?”
“高总,我确实不知道疯子回来了。”何红富虽然心思活络,但是在玩阴谋方面,根本不是高建的对手。
“那这样吧,何老板,咱们也差不多吃完了,我们三个先走,你和侯书记是老朋友,过去敬杯酒是免不了的,我和他不熟悉,你就不要提我们了,哦,对了,何老板,过几天我要找你谈个大单。”和高建做生意以来,何红富并没有见过刘坤。其实,以刘坤的为人做派,在青林镇时,除了实在推不掉的工作,他极少下到村里,所以并不认识何红富,何红富也只是听说过镇里曾经有这个领导。
对于刘坤离开青林的所作所为,何红富更是无从知晓了。对于何红富来说,刘坤只是他生意伙伴的姑爷,仅此而已。
总算是何红富还有些聪明,和高建合作以来,虽然高建也曾多次拐弯抹角地打听过侯卫东的情况,他本能地留了一手,对侯卫东以前经营石场的事只字未提。但是面对生存的压力,他又无法抗拒高建订单的诱惑,点着头敷衍道:“请高总放心,我心里有数,绝不乱说,还请高总多关照石场和煤矿的生意啊。”
高建眼睛后面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与刘坤会意地对视了一眼,下楼悄悄走了。
高敏敏跟在高建旁边,一直没有说话,内心却是跌宕起伏。
刚才刘坤和何红富的惊叫,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她只是不由自主地随着两人的惊叫向楼下撇了一眼,这一撇,她在心里也是一声惊叫。
和刘坤结婚以后,高建看到刘坤有房子,大方地将原来的购房款给了女儿,这让高敏敏喜出望外,不仅没花一分钱,有了老公,有了房子,还拥有了几十万的存款,原本已经安分下来的高敏敏,穿衣打扮大方起来,加上刘坤隔三差五有应酬,就是在家也多半和父亲喝酒聊天,嘀嘀咕咕,她懒得管这些,进入娱乐场所的次数又多起来。
对高敏敏来说,侯卫东的名字,早已淡忘得差不多了。
刚才的一瞥,正好看到侯卫东的侧面,一个男子在三人的簇拥下,正在信步走向饭店。棱角分明的轮廓,刚毅坚定的表情,胸有成竹的神态,闲庭信步的气度,虽然年龄与刘坤相仿,却有着成熟男人不了抗拒的魅力和风采。
当父亲高建在侯卫东的名字后面带上“书记”两个字时,高敏敏瞬间想起了岭西大学门口的早晨,她醒过来的那一刻,当然,那个夜晚的一切也随之浮现在眼前。
虽然当时的局面很狼狈,但是高敏敏下车后曾经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发现完好如初的时候,她的心竟然有些异样的感觉。
“如果在合适的场合再遇到他,就是他不愿意,我也要给他,我想感觉一下和这种男子在一起的滋味。”高敏敏这样想着,红了脸回到宿舍。
高敏敏其实很清楚,她和刘坤就是露水一场,没有任何感情,更不存在爱情,如果不是厌烦家里压抑的气氛,如果不是赌气非要搬出来,在大街上偶遇十次刘坤,也不会擦出任何火花。问题是,刘坤恰恰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在了合适的场合。
此时的高敏敏像变了一个人,静静地坐着,默默地仔细听着三个男人的对话,到了楼下,她突然有些明白了父亲前段的表现:“怪不得父亲出狱时喃喃自语,说什么奸商当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怪不得他和刘坤整天在一起,怪不得他突然这么大方给我钱,原来他一直都没忘了报仇。”
高建和刘坤沉浸在见到仇人的激动中,并没有注意到高敏敏与往日的不同,三人上了车,一溜烟走了。
一直到汽车拐了弯,何红富才放下晃动的双手,转身向张家馆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