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6章 天堂地狱
张小佳到了茂云工作,待人接物细节分外注意起来,毕竟是领导夫人,关乎市委领导形象,比如家里来客是不能便装,欠庄重,等张小佳换了衣服出来招呼,谷云峰和晏春平还被侯卫东凝重的气氛压抑着,见到张小佳笑吟吟把茶杯摆在茶几上才忙起身客气,都是跑熟跟随侯卫东的嫡系同志,寒暄自不必见外。
张小佳看两人一脸焦急一身风尘,就微笑关心道,“你们吃了没有,要不要我给你们做点夜宵,嗯,来点馄饨。”
谷云峰晏春平相互看了一眼一起摇头摆手,“不,不用,汇报完工作,就要赶回去的。”
侯卫东目光已经离开打印信件,心里责怪自己,是不是刚才表现的不够镇定,下属急急忙忙赶过来,是把他作为主心骨,自己可不能先乱了阵脚。
晏春平再次摆好茶具要沏茶,侯卫东虚捂了下茶杯,看了谷云峰晏春平,谨慎示意道,“我们去书房说,小佳,都不是外人,你就不要管我们了。”
张小佳看出三人神秘兮兮,似有什么大事发生,也不敢贸然询问,就咬咬下嘴唇,点头道,“好吧,有电话找你,就替你回了。”
自己一头雾水蹙眉回卧室了。
侯卫东的书房装修的私密性很强,妻子在家居设计上匠心独运,说是书房倒不如说是小客厅,藤制圈椅很是舒适,功夫茶池边戒烟的侯卫东还是摆出几盒高档香烟来,显得这里是不乏三五好友常来聚聚的。等三人在书房都坐了,晏春平轻车熟路沏了一道功夫茶,侯卫东背靠着着椅子,凝重的像一尊佛……
谷云峰有心想抽口烟缓解紧张情绪,还是不免犹豫,现在的侯卫东不是以前在做青津县委书记时候,那时候年轻意气风发,个性不乏率真,现在城府极深,不经意间带出的官威很重,见气氛过于沉重,侯卫东故作轻松道,“云峰子平你们两个随意些,喝茶抽支烟,云峰一边理理思路,要镇定,在茂云,就是天塌下来,还有我先顶着吗。”
“不过有一点。”
侯卫东突然严厉起来,看了眼晏春平,晏春平平时没有见侯卫东怎么严肃过,感觉被寒风激到身上一样,轻抖了一下,就听道,“今晚谈话要作为纪律,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要当做没有发生过,记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祝炎在茂云短短几年一而再再而三,从一个市委副书记进入省委常委,做了省委组织部长,别说外人,就是侯卫东也摸不透其中的底细,这一点可以从周昌全工作笔记中印证,岭西省主要领导的人脉派系直接连到上层,也有蛛丝马迹可以巡查,却看不透祝炎上层关系的痕迹。比如说一个疑点,祝炎从茂云市委书记升任省委组织部长,省委第一次研究并没有通过,至关紧要的时候,祝炎去北京跑了跑,局面就改变了,这在岭西是一定层次才知晓的。
侯卫东自知要讲沟通结网的本事,他比起祝炎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尤其是在不按常规的那些套路上,侯卫东有些担心,镇不住大局不可怕,可怕地是下级西路县委的一些人意气用事,要寻祝炎的麻烦,搞不好这笔账就算到侯卫东身上,因为侯卫东防备祝炎的心理已经有些表现出来。
见侯卫东放了话,打破沉闷谷云峰摸出一支烟,狠抽了几口,又急不可待把半截烟摁到烟灰缸,声音沙哑道,“侯书记,起因经过说来话长,按说子平比我先到西路任职,情况了解也比我清楚,但是由我来汇报好些。”
暗室亏心,头上三尺有神明,好像是撇清晏春平敏感身份,晏春平下放任西路常委、副县长以前,在市委做侯卫东专职秘书,要是由晏春平特特来讲这件事就不好了,何况谷云峰还是常务副县长主持县政府,是晏春平的上级。谷云峰隔一层,就是工作,不带私意,官场就是这样,哪怕是私下场合,能撇清,还是要按照避讳规则进行。
“祝部长在茂云做市委书记的时候,为了加大对市委机关年轻干部的锻炼,选派了十名市委机关副处级、科级干部,全部到西路县任职,西路是矿产资源大县,金矿、煤矿、铝矾土等资源丰富,因为私自开采一夜暴富的不乏其人,虽是环境最差,却是造就百万富翁的天堂,市委机关下来的干部说是挂职锻炼,却在短时间安排上了西路县委县政府重要局委的领导岗位,出事的那个国土房屋管理局局长刘康就是其中干部之一,往下的情况,明面上真不好说了,忌讳啊,子平同志私下做过调查,也了解。”
晏春平抱膝点头,一副老成稳重的样子。侯卫东眼神示意自己也清楚。
谷云峰就没有忌讳心理继续道,“干部到位,根据市委授意安排,西路县委县政府开始大举招商引资,李晶的东冰集团、张木山的飞达集团就是那时进入西路矿业市场的,经过市委市政府几次有目的矿产资源整合安排,大矿、好矿陆续并入了东晶矿业和飞达矿业,具体经办此事的大多是市委下派的干部,可能是一部分干部对改革创新理解错位,也不知道那些程序可以简化、那些是碰不得的高压线,再者当时的市委也可能许诺了什么,矿山贱卖、国资流失在内部运作情况下不显山不漏水。”
“可凡事也有个特殊,国房局局长刘康是个典型理想主义者、为人比较正直,后来看透市委在西路招商引资大旗背后,隐藏着的见不得人的黑暗交易,震惊之余就在工作中就表现出执拗一面,坚持叫停了一批小矿,并对李建山闻天强幕后操纵私自开采的煤矿金矿关停叫板,还要借机一查到底,后来不幸遇害以身殉职。”
谷云峰叹口气,忍不住又抽出一根烟,喝了口茶,见侯卫东微皱着眉头,听得很认真也不接话,就把话题往深处讲,继续道,“刘康出事的时候,祝部长由市委书记正好升职去了省委,也不好在刘康案上做什么指示,接任市委书记的段宜勇同志深知内情,也表现的很是暧昧左右为难,现在看来都是担心深查刘康命案,怕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意思,祝部长离开茂云也有顾虑陷在那里的考虑,估计与市人大李建山、公安局闻天强之间有微妙平衡,所谓井水不犯河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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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康的死一直被市委市政府漠视,寒了市委机关选派干部的心,祝部长也顾不上市委在西路这边选派西路的干部,一些人不乏有被当枪使了的感觉。从您到了茂云大家一致在观望,后来高凤梧在县长位上坏了事,有了空缺市委也不调配县长,而是我放在西路常务副县长位置上,韩泰书记似乎在县里也透出我来做县长的意思,这样一朝天子一朝臣,子平也任了职。反衬着祝部长不兑现当初的什么许诺,再加上中秋选派锻炼干部聚会慰问刘康遗孀,就激愤感慨吵吵开来,酝酿出这封告状信。”
情况很明了了,是多个情况交叉集中的爆发,侯卫东还是好奇,这么机密的举报,总有个漏洞,告状信至少寄往省委、中央有关部门,不会无缘无故泄露出来,疑问拿起桌上的告状信晃了晃,问道,“这个怎么得来的。”
谷云峰浮现出笑意,“这要问子平了。”
晏春平在侯卫东面前一向奉行谨言慎行、少语多做,这样机密重大的事情更是如此,听到说到他不好意思道,“是这样,老段,不对,那个段连德副县长,是市委政研室出来的,在县里联系政法维稳、综合治理,是个老夫子一样的人物,我联系安全生产,工作接触多,大家厨子市委机关,平时和我处的不错,也不知他怎么考虑的,这不是过节吗?前几天给我弄了两件高档月饼,我想来而不往非礼也,今天晚上带两条香烟回访,他夫人说他去韩书记那儿了,让我在书房坐着等等,正好这个告状信就放在办公桌上,我不是有心的,以为是推敲什么大作,结果就———-”晏春平有些不好意思,这顺手牵羊举动仿佛下三滥了些,搔了下头红着脸没有话了。
县委常委侯卫东都熟悉,那个段连德副县长不是常委,他脑海里没有印象,政研室出来的多是文章 安身立命,除了文章 眼空无物,难怪说书生造反三年不成,侯卫东不介意晏春平阴微动作,也不想段连德不见了告状信会不会着急上火,要死要活,却想那些选派的干部是不是更可恶些。
俗话说官官相护,有时候可以理解为对官场约定俗成规则的维护,侯卫东不自觉倒先替祝炎愤愤不平了,心里又感到很好笑,“堂堂一个省委常委、组织部长,怎么去过问下面县里副处、科级干部的任用呢,期盼祝炎部长念鞍前马后的功劳的旧情,升上个一官半职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这些人作为市委选派下去特意锻炼的干部,是掌握西路实权部门特别是矿业资源实权的,不比在市委机关打熬岁月坐冷板凳强,除了刘康敢于刚正不阿是个特例,或者是品行独特,侯卫东相信大多数人忠诚执行市委或者更直接来说是祝炎书记的意图,更多的是有自己私心的,还难保履行职责不中饱私囊,仅是希图升迁还罢了,了然茂云市委矿产整合个中的猫腻,掌握了第一手资料,见换了天没有了机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就反咬一口也就不难理解是小人阴微心理了。
再去审视告状信中提到的数字,涉及可查的归总有一二十亿元,件件很具体数字很翔实,看来信中提到的绝不是空穴来风,和晏春平点差摸底相符。祝炎于公于私对自己都是有恩情的,可偏偏现在发现是一个不定时炸药桶,再把自己的政治生命和老领导捆绑在一起,行还是不行呢,如果自己铁心祝系,单凭自己利用茂云市委书记职权摆平这个告状信,只要省委组织部长祝炎不倒,完全可以上位省委副书记,没理由不提携自己在市委书记一任五年后,进省委常委。这也是祝炎坚持自己到茂云任职的原因吧。
“要是祝炎跌倒,凭借自己人脉信息是可以提前预料的,以茂云市委接受举报撇清,也能明哲保身划定界限,可在政治手段上就显得下作了,岭西官场谁不把他看做白眼狼呢。是左是右啊,要在知晓这件事情市委书记此没有作为,事后扯出来是很难让省委满意的,何况作为一个市级领导干部,党性、品德、素养、责任不免要接受拷问,那就心压重石寝食难安了啊。”
侯卫东看了下手表,接近子时了,谷云峰晏春平一脸疲惫,就表态总结了,“云峰、子平,你们还是回西路吧,协调一下县里公安机关,京浩同志在青津经受过考验,是靠得住的,市委正考虑他进西路政府班子的事情,你们三个商议一下,一定要稳住局面,维稳工作必须强调的,市委会通知韩泰,西路县委中心组马上组织学习,重点是党性教育,重申组织纪律,一定扩大学习面,这件事情现在市委不好说,上级没有明确指示,作为下级党委就有责任维护上级领导啊。”
晏春平有些不得要领,谷云峰却明白侯卫东以静制动的意图,暂时息事宁人的意思,就起身坚决道,“请侯书记放心。”
晏春平跟着站起来,还不得底一样继续试探道,“侯书记,对那些同志要不要接触。”
侯卫东摇了摇头也不说什么了,主动和谷云峰握了手,还特意加了力,勉励谷云峰道,叫你来茂云,暂时还是委屈的。鲁市长很欣赏你,下月研究西路班子,要有挑重担子的准备啊,有你在我放心。”
尽管谷云峰比侯卫东大好几岁,脸还是涨红带出激动。
出了门,晏春平不得要领心有不甘还要转身问话,谷云峰拉了一把,也不再回头和侯卫东打招呼,径直自顾自的下楼走了,直到坐进车里,晏春平握住方向盘扭头盯着谷云峰说道:“谷县长,我看侯书记脸色不好,出门你怎么不叫我说话。”
谷云峰还在回味侯卫东封官许愿激动人心的话语里,避重就轻道:“领导的门出来最忌讳磨叽话多,礼到了人心里都有数,这是什么小区?住的都是什么人,张局长是女人在还好,她不招呼不更忌讳,我想侯书记这是对我们俩,换成其他人是不会起身送的,客套什么“留步啊、不成敬意啊”看着聪明实际上才是傻子。”
晏春平有些恍然醒悟,自我解嘲挽回面子道,“今晚情况不同吗?”
谷云峰双手交错,把手指握的啪啪作响,笑的高深莫测道, “今晚什么情况?什么不同?我们去填饱五脏庙才是正经。”
晏春平佩服地看了眼谷云峰,谷云峰四十出头,短发干练,脸上皱纹是不得志的象征,现在舒展的喝了酒一样透着舒坦,人逢喜事精神爽,眼神炯炯有神,难怪他是县长人选,从乡镇基层打拼上来,世事洞察人情练达,就是不一样啊,活到老学到老一点不假,官场更是如此啊,晏春平颇为受教,也是一点就透的人,出了小区愉快的鸣了两下喇叭,呵呵道,“谷县长,你要请客。”
都市里灯火如同往常一样辉煌,可一些不安分的命运,也许就要改变了,官场更多的是利益的交换,所有的正义公理是掌握权力者的话语权,就比如天平自白:谁靠得近一点谁给与的多一点,就偏向谁。想要向组织讨公道,组织是什么?一级组织有一级组织的核心,恐怕最难找的相关部门有关组织是给不了什么说法的,即使给那也要看是不是组织核心的领导是否需要。
谷云峰晏春平看着灯火阑珊的大道,昏黄的路灯拖曳的不只是什么的倒影,突然有兴奋变成莫名的失落,他们的命运仕途早已经无形和侯卫东捆绑在一起了,官场就是这样的可怕,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夜晚,就会风云突变改变了,走运的一步迈进人间天堂,不幸运的就是阿鼻地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