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炎沉思了片刻人事，看了看手表道：“钱书记正接见，美国华裔、华侨代表团，结束后，赵东肯定联系你。钱书记是省长升任书记的，经济专家，你思路一定要清晰，回答问题，务实别务虚啊。”

侯卫东心里吃惊，面上却波澜不惊，郑重点了点头，以示自己牢记在心，品了口茶。暗道：我还没有说要见钱书记，老领导已经知道。看来祝炎和钱永年关系处的很好，自己费尽心机，单线联系上钱书记，安排一次觐见，也没能回避祝炎的视野啊。

祝炎是处事练达的官场老手，洞察侯卫东心里的惊愕，带着笑意看着侯卫东，娓娓道：“一早我和乔书记，见钱书记，全省正厅干部年前是不再调了，副厅干部里，还有几个调整。听钱书记说，上午接见岭西籍美国华侨，还要茂云的同志，我就知道是你。”

侯卫东担心带出不自然来，转移话题道：“祝部长，茂云没有在调整之列吧。“祝炎知道侯卫东口风严谨，问也是出于工作，笑道：“茂云不动，主要是沙州和宜州。沙州市委组织部长定了黎明骏，市委秘书长定了静海县委书记赵林，赵林是东阳的老伙计了，实干的干部再不提，也就该退了。”

认识赵林时，赵林还是东阳县县委副书记，和任县委书记的祝炎搭档。当时侯卫东还是毕业分配生，到东阳县委找不到门路，发配到青林镇做了乡干部。

十年之间，侯卫东平步青云，从副科乡镇干部，成为正厅级实职市长。赵林却在处级上蹉跌。

这次赵林提拔为市委秘书长，看来是走了祝炎的门路，提拔自己线路的人，是官场不公开的秘密，手下没有得力人马，光杆司令处境也是很可悲的。

侯卫东也没多想，沉稳道：“赵林是老同志了，工作踏实，把握政策能力强，静海县这几年经济上，取得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提上来，有利于沙州的工作啊。”

任何一个领导提拔任用自己人，官面上都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侯卫东显然是附和，出语却稳重严谨，有着圈外人体味不到意境，这是天长日久官场侵染，形成的特有语言体系。

毕竟侯卫东才三十出头，点评五十来岁赵林，却信手拈来。放在十年之前，赵林副书记是需要乡镇干部侯卫东仰视的。官场地位无形改变着官场中人，对待人和事的姿态。

祝炎不得不再次暗叹：侯卫东亦非吴下阿蒙矣。祝炎拍了拍侯卫东的手背，呵呵道：“见过钱书记，我带你一起参加，中午的华侨招待宴会，侨胞里不乏在美的企业家、专家学者，接触就有商机啊。”

侯卫东带出开心样子道：“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啊，谢谢老领导。”

祝炎也开心道：“谢什么。一家人吗。”

两人聊的亲热轻松，在十一点五分，侯卫东手机响起，是钱永年秘书赵东：“卫东，你到省委了吧，我在九楼电梯口接你。”

侯卫东心猛的一阵紧张，深吸一口气道：“好，我马上上去。”

祝炎拍了拍侯卫东的肩膀，起了身送侯卫东到门口，这也是侯卫东开天辟地的殊荣了。从最初祝炎坐在靠椅上的挥手道别，到祝炎起身挥手道别，到走出办公桌城堡握手道别，到现在送到门口，侯卫东用了整整十一年。

在九楼电梯口，电梯一开，侯卫东就看到笑容满面的赵兄，侯卫东呵呵道：“恭喜和嫂子琴瑟和谐，举案齐眉啊。”

赵东指了指里面，低声道：“闲话少说，钱书记刚接见过美国华裔客人，没有休息就叫你上来，你把握好啊。”

侯卫东也不知道，是把握好时间，还是把握好机会。

钱永年任岭西省省长的时候，侯卫东还是沙州副市长。钱永年极爱整洁，办公室宽大空阔，没有点缀任何生活情趣的摆设，庄重大气的办公桌后面，是一排书架，在书架尽头，装饰着国旗党旗，侯卫东知道，那属于标准定制，和天安门国旗同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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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有特点的是，办公桌对面墙面上，挂了一个硕大的液晶电视，在低声滚动播出着，国内外新闻。

钱永年六十出头，精神矍铄，浑身西装革履，可能有外事活动的原因，和岭西卫视常出现的镜头，没有什么区别。

侯卫东深恐失礼，刚要微躬问好，钱永年已过来握了手，亲和道：“卫东市长，上任茂云有些时候了吧。”侯卫东恭敬道：“钱书记，刚43天，工作做的很不够，请钱书记批评啊。”

钱书记赞许看着侯卫东，一边让座。赵东过来倒茶，惶恐的侯卫东非要自己来，钱永年呵呵道：“你是客吗，不要拘谨……”

“卫东，很想和你们地市领导多聊聊，无奈时间有限啊。茂云基础差，祝部长在茂云以矿兴市，引进民企，民企在制度、决策灵活上具有很大优势，但民营矿业公司规模化、大型化欠缺，污染、破坏生态环境就难所避免啊。”

侯卫东是悟性极高之人，知道钱永年时间宝贵，言谈直奔主题。在钱永年不语、注视自己后，静了一下心，一二三道：“钱书记，茂云市政府，在提升民企矿业大型化、规模化方面，准备积极推动两家民营企业上市，一家是东晶矿业，在海外澳大利亚融资，一家飞达矿业在国内上市。”

“第一突破资金筹集瓶颈，第二提升企业实力和净资产。第三加大环保投入，实现可持续发展。”

“在鼓励矿业公司恢复生态环境上，市政府准备通过资源税暂免、企业用地等方面给予优惠政策，希望省委省政府支持啊。”

这些都与钱永年不谋而合，钱永年心道：难怪周昌全、祝炎如此看重这个年轻人，就连新来的乔志民副书记，也对侯卫东深有好感，是个好苗子啊。

钱永年做过省长，提问的都是比较务实的问题，从茂云城市规划，到矿山尾矿库的治理，从高速立项到招商引资，方方面面滴水不漏。

侯卫东暗自庆幸，自己恶补了一段时间矿业知识，不然非露马脚不可，背后已经有点汗津津湿漉漉。暗暗对钱永年知识渊博、专业精神，佩服的五体投地，看来高官却有高的一面。

十五分钟过去了，钱永年谈兴方浓。侯卫东也放松下来，水平发挥出来，毕竟是基层一步一步上来的，各级行政也算了如指掌。正所谓：言不投机半句多，酒逢知己千杯少。当然钱永年、侯卫东属于言语投机之人，时间过的就很快。

赵东暗赞侯卫东结交领导能力，不时指手表，提示领导还有安排，要和其他市领导一起宴请，美籍岭西籍贯的华人代表团。宴会前难免还有领导、美籍贵宾致辞讲话，时间打得很紧。

侯卫东就转变话题，以年轻人的率真，直白道：“钱书记，今晚我可要登门送礼的哦。”

钱永年知道有后话，微笑道：“嗬，侯卫东，胆子不小啊。”

侯卫东诚挚道：“其实就是沙州老家土特产，四只风干野鸡，四条青津鱼。”

钱永年也就不在意，道：“晚上你有时间，就直接到家，交给你邢姨，不方便就交给赵东。你送礼我不能不请客啊，中午有外事招待，不忙回茂云的话，叫赵东安排你参加吧。”

侯卫东达到预期目的，心情大好。出了钱永年办公室大门，都想给赵东来个熊抱。

在索菲特大酒店国际宴宾厅，省委省政府办公厅的人招呼着，出席宴请的客人。侯卫东跟着祝炎，一同抵达接待岭西籍美国华人的宴会。

西装上衣袋，还被省委组织部的李兵，荣幸地别上一枝鲜花胸花。李兵是侯卫东在青津县书记时的秘书，如今已是省委组织部办公室副主任，李兵在给侯卫东缀嘉宾胸花时道：“老领导，今晚我带晓燕一起登门，给您和嫂子拜个早年。”

侯卫东笑着，思考了一下：“九点以后吧。”

索菲特国际厅装修的很有岭西民俗风格，墙面大型国画，勾画的是岭西的山川江河，回龙峡的木船纤夫，岭西老城区的石桥、木楼、人家，有句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名言，正应在此。美籍华人欣赏着特色民俗装修格调，低声细语。

大厅灯光灿烂，礼仪小姐身着旗袍，形体婀娜，笑容甜美。

女宾不是特别多，侯卫东一眼看到，风华端丽的宁玥，正陪着一个四十左右的女子亲密交谈。那个女子一身学者风范，气度雍容，胸口别着贵宾胸花。

宁玥也留意到侯卫东，暗笑道：侯卫东还别着嘉宾花，享受着省领导、外宾待遇啊。笑归笑，侯卫东人年轻，相貌英俊，气质清华大气，举止稳重得体，自有一番风流倜傥。

宁玥面上庄华得体，心里却热热的，向侯卫东挥了一下玉手，轻声呼道：“侯卫东。”

侯卫东走近前，微笑道：“宁书记，有何指示？|”宁玥和那位女士站起身，宁玥落落大方介绍道：“这位是经济学教授、斯坦福大学导师，定居美国枫林郡的。”

侯卫东不假思索，顺口猜道：“李蓉蓉女士吗？”

宁玥和李蓉蓉，不可思议的看着侯卫东，仿佛中了魔法，因为侯卫东和李蓉蓉，可谓素昧平生。

世界真的太小了，李晶海外融资上市计划，多次提到美国枫林郡的邻居李蓉蓉，不但才华横溢，更有父亲在北京，是现职副国级高官的深厚背景。

宁玥心道：侯卫东再厉害，还不至于精通北京高层人脉。好奇问：“侯市长，你怎么知道这位是李蓉蓉女士呢。”

侯卫东后悔失了口，担心越描越黑，镇静着呵呵道：“省委办公厅告诉我的，李女士大家风范，学术精纯，希望有机会请教啊。”

李蓉蓉欣赏看着侯卫东，对宁玥微笑道：“过奖了，难怪月月欣赏你，侯市长年轻有为，确实令人耳目一新。国内有如此年轻的正厅市长，也算是新气象，你和月月可谓政界后起之秀啊。”

侯卫东不敢久坐，深恐一会谈及茂云和李晶矿业的话题，几句寒暄后，就见赵东在对面招呼自己，一行还有乔志民书记、秦路副省长、统战部肖部长，就礼貌告辞，去陪省领导去了。

侯卫东上午在省委钱书记那里，如沐春风，此时宴会上更是神采奕奕，代表茂云频频向各位省领导敬酒。

乘机也结识不少在美的川西精英人士，美籍的企业家、经济金融专家、大学学者，名片互换了不少。

侯卫东一再告诫自己行为低调，奈何风头正劲，众人目光无不关照，这个34岁，岭西省最年轻的正厅领导。

在索菲特午休时，醉眼朦胧的侯卫东，看了宁玥发来的一条短信：“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想不出个所以然，一头雾水，翻身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