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光头老三之死
他跟随姐夫张沪岭到过光头老三的家,凭着记忆,很顺利找到了目的地。他先走进光头老三在二楼的办公室,漂亮的女前台弯了弯腰,问:“请问你找谁?”侯海洋一直都跟着张沪岭称呼“光头老三”,并不知道光头老三的尊姓大名,他灵机一动,道:“我找老三哥。”前台听侯海洋称呼很江湖又很亲热,疑惑地看了侯海洋一眼,道:“赵总不在办公室。”
侯海洋指了指楼上,道:“老三哥在家吗?”前台见来人很熟悉老板的情况,不再怀疑,道:“赵总没有来上班,应该在家里。”
转身离开办公室,从楼梯走上了七楼。光头老三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电视的声音。侯海洋猛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光头老三的客厅安了一圈沙发,有一个多人沙发,一个双人沙发,还有一个单人沙发。单人皮沙发背面朝着防盗门,一颗光锡铿的硕大头颅靠在单人沙发上。桌上烟灰缸上媳着的香烟还未燃尽,冒着烟。
侯海洋骂了一句:“光头老三,你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光头老三没有任何动静,在沙发上稳如泰山。侯海洋书吧首发伸手抓住光头老三的衣领,抬手对着大光头猛击一拳。
一拳下去,侯海洋感觉不对,光头老三身体瘫软,完全没有生气,如沙袋一般。
光头老三被打倒在地上,前胸流了一大摊子血,两眼翻白,没有一丝生气。
侯海洋呆了呆,低头看了手掌,手掌上沾满了鲜血,暗道:“糟了,我惹麻烦了。”
他反应很快,抬脚就朝外走。这时,外面进来三四个人,其中两个穿着替服。一名警察眼尖,见到地上躺着的血人,厉声道:“站住,别走。”说完,纵身便扑了过来。
凭着侯海洋的身手完全可以反抗,他心念数转,知道若是反抗,这个杀人罪也就跑不掉了。等到手铐被戴上的时候,侯海洋见到最后一位便衣将手枪放回枪套,暗叫一声侥幸,然后道:“我进门时,光头老三已经遇害了。”
一位便衣问:“你过来做啥事?”
侯海洋道:“我刚刚上楼,先到二楼找前台问了老三在不在,就在几分钟前,你们可以核实。然后上楼,随后你们就上来了。”
便衣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手上的血是怎么来的?”
侯海洋道:“我是上来揍光头老三的,上楼时,他坐在单人沙发上,我抓住他的衣领给了一拳,手上的血是抓衣领时染上的。”
询问了几句,便衣冷冷地道:“你要如实说,这是杀人的事,说得脱走得脱,说不脱就走不脱。”
侯海洋回头看了一眼光头老三的房间,道:“我相信法律,不是我做的事情,终究不会赖在我的头上。”
岭西市东城分局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分管刑侦的陆副局长桌前摆了一个烟缸,里面有十来个烟头。
刑警支队长老高道:“侯海洋出现在现场,手掌上有光头老三的血,光头老三座机上最后一个电话就是打给侯正丽的,侯正丽就是侯海洋的姐姐。据查,光头老三与侯正丽未婚夫张沪岭有经济上的往来,张沪岭在广州跳楼死了,光头老三就找侯正丽还钱。两人没有谈妥,光头老三将侯正丽在岭西的房子砸了,打伤了侯正丽。”
陆副局长抖了抖烟灰,道:“你的意思是侯海洋存在杀人动机?”
老高道:“杀人的动机很复杂,有时一件小事都会惹来杀身之祸,砸屋打人,凭着这两条,侯海洋报复杀人说得过去。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凶器,光头老三是被人用刀割开喉咙,现场没有找到凶器。侯海洋嘴巴硬,不承认是他杀人,更别提交代凶器。”
“你们在现场抓到他时,他正朝外走,应该没有处理凶器的时间。”陆副局长眉毛有着职业性的川字纹,道,“这是关键处,搞不清楚,这案子就不明不白。”
老高道:“我们没有找到凶器,并不是说没有。我观察了一会儿,七楼左边窗子是公路,来往的货车很多,若是这小子将刀子朝窗外一扔,恰好落到货车上面,我们就永远找不到这把刀。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遇到这种事也正常。”
陆副局长摇了摇头,道:“你这个思路有点问题,若他是预谋杀人,就会将细节想清楚,不会先到二楼前台去问光头老三的去向。若他是激情杀人,就不会想好处理凶器的细节。”
开了一个小时的会,凶器成了案件的关键,这个间题解决不了,案件便要悬着。
会议结束以后,陆副局长单独将老高留在了办公室,两人继续抽着烟。陆副局长道:“老高,光头老三的父亲是省政府前领导,退休多年,影响还在,今天人大和政府都有人打电话过问此案,我们都有压力。”
老高道:“我也接到电话,他们追问案情的进展,要求严惩凶手。”
陆副局长道:“凶手自然要绳之以法,但是我觉得侯海洋从其笔录、现场和旁证等几个方面,他都不太像是凶手。当然,他目前还脱不了干系,嫌疑最大,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掉一个坏人。”
“这个老滑头,还不是等于没说。”老高知道责任还在自己身上,和陆副局长又扯了几句,离开了分局办公大楼。
在一间阴暗的小屋里,侯海洋吐了嘴里的血,浑身都在发痛。自从在光头老三家里被戴上手铐以后,他就下定决心:“无论受多大的罪,也不能承认是自己杀人,否则就完了。”他戴着反铐,无法行动,强自己着眼,让身体放松,以保存体力。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眶的一声被打开,在狭小的空间,眶的声音特别响亮。老高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他是多年老刑警,相信“不打不突破,一打就突破”这条经验,他对侯海洋杀人有六分相信,决定还是打一打,看看效果。
一名胖汉气势汹汹地道:“侯海洋,光头老三就是你杀的,现场捉获,证据确凿,你必须如实交代所有细节。我给你说句实话,这一次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交代也好,不交代也好,肯定要吃一颗子弹。我劝你早点交代,免得皮肉受苦。”
侯海洋不想意气用事,没有用语言刺激眼前的几个工作人员,尽量平静地道:“我确实没有杀人,我到达光头老三的家里时,他已经被杀了。”
胖汉道:“你是鸭子死了嘴壳子硬,我们有的是办法收拾铁脑壳,到时候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等你身体垮了,再丢到看守所,你小子想被爆菊还是想爆脑壳?”
侯海洋坚持道:“我没有杀人,我是清白的。”
几个汉子将侯海洋拉了起来,将其双手重新铐过,用绳子穿过手铐,吊到了窗户边上特制的粗大铁杆上。胖汉子用力一拉绳子,侯海洋双手高高被吊举起来,双脚离地。很快,厚毛巾包着的手腕就如被几十根烧红的钢针在扎,不一会儿,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滴了下来。他最初想忍着不叫,到后来,实在受不了,如野兽一样拼命号叫起来,泪水、鼻涕一齐往下流。
过了一会儿,老高在门口道:“行了。”
侯海洋被放下来以后,大口喘着气,脸已经痛得变形了。
胖汉子道:“雷锋同志说过,我们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不会手下留情的,你尝到厉害了吧。”
老高慢慢踱了进来,道:“我看你也是条汉子,男子汉敢作敢当,脑壳掉了碗大一个疤,最终你也要招,这样死撑着有什么意义?”
侯海洋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若是招供,我就是死路一条,再也看不见爸爸、妈妈、姐姐、秋云。”
老高又耐心地道:“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来听听,或许对我们破案有帮助。”
侯海洋鼻涕还挂在嘴边,道:“我没有杀人,我是清白的。我进屋的时候,门没有关,桌上还有香烟。”
胖汉子恶狠狠地道:“你还有什么遗言,早点说。”
侯海洋道:“等我出去以后,我要去考大学,以后推动法律改革,你们不能这样打人。”
听到这几句话,所有人就像听到天方夜谭一样,先是愣了,又笑了起来。胖汉子抬脚踢到了侯海洋的腰眼上,道:“龟儿子是不是糊涂了,你还有出去的一天。”
老高使个眼色,胖汉子道:“吃饭去,吃饱了来收拾这家伙。”
几个人出去以后,聚在了小食堂吃夜宵。老高道:“侯海洋年纪轻轻倒是个硬茬,凭你们的经验,能不能突破?”胖汉子坐在风扇前,吹了后背又将肚子对着电扇,道:“我们手里过的人多,啥子铁豌豆都硬不到最后。”老高想着与陆副局长讨论的话,将陆副局长的观点搬了出来,道:“侯海洋的案子还有点疑问,他是现场被擒获,没有时间处理凶器,现在找不到凶器,这是最大的疑点。”
胖汉问道:“光头老三死了多长时间?”
“从对尸体的检验来看,死亡的时间很短。”
“老高,那还犹豫啥,继续加点量,说不定就突破了。”
老高点了点头,道:“注意点分寸,别弄出毛病。”
在座之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弄到什么程度大家是心知肚明。吃喝一会儿,胖汉子对身边的人道:“别让侯海洋闲着,我们休息,你们俩再去审审,别再吊了,再吊手腕要出问题。
两位年轻刑警匆匆吃了几口饭,又出现在侯海洋面前。此时,侯海洋又累又饿,手腕一阵阵剧痛,他眯着眼睛,咬着牙为自己打气:“无论如何也不能屈打成招,只要承认了我这一辈子就完了。”
年轻刑警没有多少耐心,问了几句以后,见侯海洋仍然不改口,便又动了手。
侯海洋实在忍不住了,张开嘴大声号叫。
“服不服?”
“不服。”
“光头老三是不是你杀的,把刀藏在哪里?”
“我没有杀人,我是清白的。”
在闷热的环境下,两名刑警很快就挥汗如雨。
侯海洋在黑屋子里面对着未知的残酷未来,度日如年,他知道屈打成招的后果,再痛再苦也死抗着。
在公安局外,侯正丽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她从公安分局出来以后,直奔张沪岭父母家里。她大学毕业后就到了广州,在岭西的朋友实质上都是张沪岭的朋友,如今张沪岭离开人世,他的朋友都靠不上.为了救弟弟,她还是必须依靠张家。从心理上,她对张家人极为反感,从现实角度,或许只有张家人才能改变弟弟的命运。
来到了熟悉的张家大门,侯正丽按了按门铃,虽然求到了张家门上让她心有不甘,可是她知道张家人肯定会帮忙。
张之华老婆从猫眼上往外看了一眼,她回过头,轻声道:“是侯正丽。”张沪岭母亲大声道:“让她走,我不想见她。她弟弟的事情我们更不会管,又不是我们家的人。”此时,公安分局已经到家里调查过张沪岭与光头老三的关系,光头老三被杀以及侯正丽弟弟被抓这两件事让张家人又聚在一起。
张仁德拍了拍爱人的后背,道:“侯正丽是沪岭的未婚妻,我们不管她,沪岭会不高兴。”
张沪岭母亲从医院出来,面容至少比数日前老了十岁,往日引以为傲的黑发变得花白,十分刺眼。
张仁德见老婆没有强烈反对,便道:“开门,让她进来。”
侯正丽在门口等待时,有意整理了衣服,顺手拢了拢头发,让自己不显得遇退。进门之后,她迎着无数道复杂的目光,走到了张仁德面前,道:“张叔,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侯正丽平静的态度让屋内人暂时安静了下来。张仁德站了起来,道:“走吧,到书房去。”来到书房,张仁德道:“正丽,坐吧。”
“正丽”这一个称呼出自于张仁德之口,顿时就让侯正丽回想起以前的快乐时光。她的眼泪禁不住往下流,接过递过来纸巾,硬咽着道:“张叔,谢谢你仍然这样叫我,没有把我当外人。我今天来,要说两件事情。你先别急着回答,听我把两件事情说完。”
张仁德点了点头。
“第一件事情,我弟弟被东城公安分局抓去了,他没有杀光头老三的理由,我想请张叔出面,让弟弟得到公正对待。”
侯正丽目光直视着张仁德,停顿了约一分钟,又道:“第二件事情,我怀孕了,才发现,是沪岭的。”
张仁德对于头一件事有着思想准备,第二件事情则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侯正丽,脸上表情慢慢发生变化,先是惊讶,后是喜悦,然后是悲伤。
侯正丽顺手将桌上的纸巾递了一张给张仁德。
张仁德擦掉了眼角的泪水,道:“你确定?”
侯正丽将岭西人民医院病历单子递了过去。
看完病历单子,张仁德拿着单子的手开始颤抖起来,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他走出了书房,到客厅时差点摔了一跤,在客厅站稳以后,道:“老婆子,到卧室来。”
张沪岭母亲走进卧室,见丈夫泪流满面,大惊,道:“老头,你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张仁德仰着头,道:“老天有眼,给沪岭留了后代。”
张家众子女都很疑惑,在客厅大眼瞪着小眼。半分钟不到,从卧室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痛哭声,随后,张沪岭母亲从客厅急急忙忙冲了出来,进了书房。
张仁德站在客厅中间,指着自己卧室旁边的房门道:“这间房子以后就归侯正丽,她怀孕了,是沪岭的孩子。”
张家众人表情各异,或惊讶,或怀疑,或漠然,或激动。张仁德坐在沙发正中,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道:“沪岭留下了一条根,这是上天有眼,对我们张家的照顾。全家人都要齐心协力,共渡难关,是不是啊?”
张之华率先表态,道:“沪岭的事当然就是我们的事,这个没话说。”他拉长声音,又道:“如今这么多人来找我们还债,这件事情不处理,麻烦事没完没了。
张仁德道:“钱的事没有什么大问题,现在是人的事。”经过这几天的时间,他将乱麻一样的事情基本理清。儿子张沪岭行事大胆,但是做事极有分寸,所行之事皆是以公司名义,没有给张家留下什么后患,一大摊子事情随着张沪岭跳楼而一了百了。唯一有些麻烦的是光头老三之死将侯正丽的弟弟牵了进去。
张之华听清楚了父亲的意思,道:“侯正丽肯说实话,是为了她弟弟的事情,这事涉及杀人案,恐怕不太好下手。”
张仁德下了决心,道:“既然是一家人,肯定得帮忙。我们家在公安还有点人脉,至少要让公安依法办事,不能刑讯逼供,不能办冤假错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