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京的书房

第61节 火车上的亲密接触

关灯 直达底部

5月12日早上,在秋云的陪送下,侯海洋来到了茂东火车站。

茂东火车站只是一个地区性火车站,但是作为一个经济欠发达地区,茂东人口输出量很大,青少年外出打工的比例非常高,都是通过火车站走向南方,因此,火车站混乱程度与省会级火车站不相上下。车、人摊混杂在一起,吵闹声、广播声和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秋云挽着侯海洋的胳膊,手里提着些熟食,叮嘱道:“坐三十多小时硬座,人太辛苦。上车以后就找列车员补票,我这有个工作证,找堂弟借的正式工作证,我堂弟与你有六分相似,你就说是铁路家属。”侯海洋看着工作证上的照片,笑了起来,道:“你堂弟是个眼镜,哪里有我长得帅,一点都不像。”秋云道:“工作证是真的,都是铁路职工,谁会认真查你。”

十点,一名列车工作人员拿着扩音器喊:“茂东到广州的xxx列车到站了,请本次列车的旅客检票入站,带好随身物品。”她说着带有浓重茂东口音的普通话,H和F分不清楚,平常侯海洋总会笑这种口音,此时即将离开家乡,他突然觉得如此口音很亲切。

分手时间到了,秋云扑到侯海洋的怀里,双臂紧紧地箍着侯海洋的腰,仰着头,主动亲了亲侯海洋。

四五个年轻人提着行李,匆匆忙忙从两人身边走过。其中一个女孩子惊讶地看到居然有人当众拥抱亲吻,她一边朝检票口跑去,一边回头张望。

在候车室里有不少坐着和躺着的农村人,他们听到列车员的喊声,如热锅上躁动的蚂蚁一般,一起朝着检票口涌了过去。侯海洋被裹在人流里,如汪洋中的一条随波逐流的小船,朝着检票口飘过去。

紧张气氛是会传染人的,侯海洋心里紧张起来,对秋云道:“人太多,我要去检票,你回去,我走了。”秋云眼泪巴巴地道:“一路注意安全,到了广东,给我打电话。”侯海洋道:“我不知道到了广东,岭西的传呼是否能用,你记住我姐办公室的电话,跟我联络。”

与秋云挥手告别以后,侯海洋提着手提包大踏步走进火车站,在进检票口时,他回头向泪水婆要的秋云挥了挥手,随着人流向前.再回头时,秋云已经被淹没在人群之中,她的身影突然就消失在人海之中.消失得如此突然,让侯海洋碎不及防。

茂东火车站不是始发站,经过前面岭西大站,火车上挤满了甫下的人.侯海洋预料到这个情况,但是他没有想到接近更天时仍然会有这么多的人。在人流之中,侯海洋完全是被动往前走,一张张焦急的脸,匆匆的脚步,汇集在一起形成了强大的气场,让他亡里受到影响,很快变成蚂蚁大军中的一员,一路小跑着接近了绿皮火车。

侯海洋人高手长行李少,他迅速挤到车门位置,伸手超过了黑压压的脑袋,抓住车门后奋力往上挤,挤开好几人后上了火车。车厢里面是黑压压的一大片脑袋,座位、过道上都是人,大包小包的行李让火车空间显得格外拥挤。侯海洋原本打算上:车以后就补卧铺票,进了车厢以后,他才发现根本无法走动,更别说寻找列车员,只能在原地占据一个位置,守株待兔。

站台上的人不断向上,很快,人和人之间、行李和行李之间、人和行李之间就挤得没有一丝空隙。侯海洋身高体壮力不亏,靠着座椅,牢牢占据了一个空间。他喘息未定,旁边的车窗便被人打开,一件件行李、一个个脑袋从车窗向车内挤,有男的,也有女的。夏天衣服少,一个年轻女子从车窗向上爬时,春光大泄,饱满的胸脯基本上露在了外面,侯海洋甚至看到了淡淡的乳晕,他赶紧扭过头。进了车厢的人各自寻找地盘,有的人爬到了架子上,更多的人如沙丁鱼般挤在车道上,矜持羞涩的保守女子几乎和陌生男子贴在一起。

侯海洋如老虎一般维持自己的地盘,如一块石头一般靠着列车座位。他的身前站着那位春光外泄的女孩子,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壮实汉子。

女孩子喘息未定就开始招呼周围几个人,还用力将另一个女孩子拉到身边来,这个动作惹来了好几声骂。女孩子没有顾得上还嘴,她又开始喊着“张强强、李军、杜峰”,这三个男子都在这个车厢,不过被行人隔开,相互能看见,暂时无法聚拢。

车厢内的温度高得出奇,如蒸笼一般烤人,汗臭、体臭、鞋臭等各种臭味混合在一起,让人无法呼吸。性格急躁的人开始骂娘,吼叫着让火车赶紧出发,当然这种吼叫徒增烦恼,传达不到列车工作人员的耳朵里。

侯海洋一心等着列车员过来,他就可以想办法补卧车票,等了一会儿,没有见到列车工作人员的影子。

终于,火车徐徐开动了,清风习习吹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站在侯海洋身前的是一个带着纯朴农家气息的女孩子,她和另一个女孩将行李和另一个编织袋子放在脚边。两个女孩子适应了车上的环境,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口地道的巴山话让侯海洋感到很亲切.女孩子左右皆是散发着汗臭的男子,车厢拥挤,不可避免会发生肢体接触。侯海洋穿着从广东带来的夹克衫,头发整齐,干干净净,小姑娘下意识地朝着他身边靠,回避着胡子拉碴、头发乱蓬蓬的汉子。

火车速度越来越快,冷风吹进车厢,车厢没有刚才闷热。车厢里的气氛缓和起来,熟悉的人开始谈论起南方之行,既有没有根据的憧憬,也有没有理由的忐忑。小姑娘从包包里摸出鸡蛋,分发给同伴。她小心翼翼地剥掉蛋壳,随手丢在车厢里。

侯海洋暗道:“这个小女孩应该读过初中,但是没有在城市里生活过,随手丢垃圾。”

“我走之前回了家,听说新乡学校的赵海老师被抓了,强奸了八阳村小前一个女生,女生家在八阳村小前面开了一个商店。”女孩吃着鸡蛋,与自己的伙伴聊天,说着八卦来的话题。

另一个女孩子道:“赵海,就是长头发那个老师,不会吧?他这人挺正直,他教过我,上课经常批判社会上的黑暗现象,最喜欢骂政府。”

鸡蛋女孩道‘:“这是绝对真实的事,我听说他还强奸了好几个女孩子,坏透了。”

侯海洋在一旁忍不住接话,辩护道:“八阳村小学前面的那个女孩其实也愿意,从某种程度来说,两人是在谈恋爱。”

鸡蛋女孩对陌生男子还是挺警惕,朝后缩了缩。

侯海洋道:“我是新乡牛背陀村的。”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老师,含糊地说是牛背陀村。

鸡蛋女孩打量了侯海洋两眼,道:“牛背陀的,你认识马蛮子吗?”

侯海洋点了点头,道:“今年他杀年猪还请了我。”

鸡蛋女孩看了侯海洋几眼,脸上露出笑容,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牛背陀小学的侯老师。我是蛮子哥的堂妹马小梅,杀年猪时我爸参加了的,他们都叫我爸马大汉。”

马大汉不太爱说话,侯海洋对他的印象不太深。不过出门就遇到了新乡熟人,他觉得很神奇,道:“你是马大汉的女儿,我喊你爸是马哥哟。”马小梅道:“喝酒时都乱喊,不算。侯老师,你是到广东出差?”

侯海洋道:“我从学校辞职了,到广东去,打工吧。”

马小梅是火车上遇老乡,比侯海洋更激动,开始作自我介绍:“我们是几个同学一起到深圳,李永红、张强强是新乡的,李军和杜峰是马驼镇的。”她又摸出一个鸡蛋,见侯海洋不要,还是不由分说地塞到了侯海洋手里。

聊着天,一个小时一晃而过,火车来到了铁州市。铁州市是岭西省第二大市,工业重镇,此站上车的乘客也不少,车厢内更是挤得水泄不通。

侯海洋只坐过两次火车,对火车上的规矩不熟悉。在坐火车前,姐姐侯正丽和秋云都提到可以补卧铺票,他当时没有在意,上了火车,如此拥挤的情景让他颇为傻眼。他一直找机会去补卧铺票,除了卖东西的乘务员外,没有看到乘警或是其他的列车工作人员。加上车厢内太挤,到了铁州仍然没有找到补票的机会。

此时,全车厢里的乘客最讨厌的人是售货员。车厢原本就非常拥挤,人都被挤得无法立足,售货员推着卖零食酒水和盒饭的小车,眶眶地从这节车厢挤到另一节车厢。凡是小车过处,人们纷纷要挤在一起避让,坐在过道的乘客还要提着包包从地上站起来避让,大家怨声载道·又觉得售货员是列车上的工作人员,不得不让。

岭西的五月天是穿薄夹克和衬衣的天气,在过道上气温更高,大多数人都脱掉了外套。

马小梅热出了一头汗水,却没有脱下外套。每次躲让卖货小车时,她总是双手护胸,使劲把身体缩成一团,无奈过道太窄,她不得不与侯海洋挤成了一团。马小梅羞红了脸,却无法选择,因为若是不跟侯海洋挤在一起,就得跟另外的男子挤在一起,相较之下,侯海洋最干净。另外一位叫李永红的女孩站在侯海洋身侧,她被挤得差点摔倒,干脆伸手拉住侯海洋胳膊。

💐 恩e 京j 的d书s 房f = Ww w * EnJi nG * co m

当一辆卖盒饭的车经过时,盒饭车车身更大,马小梅双手护胸,尽量朝过道边躲避,几乎是扑到侯海洋怀里才能让小车经过。等到小车经过之后,马小梅的脸红得如柿子一样,羞得抬不起头。

几乎是抱着一个女孩,胳膊还挽着另一个女孩,侯海洋心里装着秋云,与这两位年轻女孩亲密接触时并没有任何心猿意马,他还得注意身体姿势,免得引起女孩误会。两个多小时以后,乘客们都累了,说话声音小了,不少久经旅途的乘客开始坐在地上,甚至钻到座椅下面,爬到行李架上。

侯海洋离开新乡前,前后卖了两汽批鱼,约’}lLL千多元。他将部分钱存了银行,另一部分钱则缝在J’内裤i}1_,还有一部分钱放到了可以存钱的皮带里,在裤子口袋和衬衣里则放五百块现金。买卧铺票的钱还不成问题,他一直在寻找着补卧铺票的机会。终于,有一位乘警经过,他神情严峻,腰间挂着一柄手枪,枪套上配着黄澄澄的子弹,枪柄上有一条绳子挂在腰间。看到乘警如此杀气腾腾,侯海洋迟疑了,没有敢向这位带枪乘警询问如何补卧铺票。

机会稍纵即逝,这位乘警经过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列车工作人员经过。窗外的天色在眶眶当当的声音中渐渐黑了下来,侯海洋靠着列车座椅休息,马小梅目光疲惫,不时打着哈欠。她听说列车上小偷多,不敢睡着,用一只手抓着行李,努力睁着眼睛。

侯海洋看着马小梅实在造孽,道:“你干脆来靠一靠座椅,我们三人轮着靠。”

马小梅下意识就想拒绝,不过实在疲惫,接受了侯海洋的好意。到了晚上十点来钟,马小梅和李永红累极,顾不得害羞,双双坐在地上。

“啊。”马小梅突然叫了一声。

侯海洋睁开半眯的眼睛,低头问道:“啥事?”

座椅下面还睡着一位乘客,他睡得迷迷糊糊,在梦中瑞了一脚,踢到了马小梅。侯海洋蹲下来,搞清楚状况以后,对马小梅道:“没有啥,出门在外,磕磕碰碰难免。”

马小梅揉着眼,道:“侯老师,谢谢你。”

“别叫我老师,我已经不是老师,也不愿意被人称为老师。”

“你年龄比我大些,可也大不了多少,我叫你侯大哥,可不可以?”

此时到了深夜,大家都找到各自位置,或站或坐或蹲,都开始打磕睡,车厢秩序较初上火车时好得多,也留了一些空隙让人通行。到了十二点多,餐车又眶眶地推了过来。当这一趟乘务员过来时,侯海洋买了些火腿肠,付钱时,问:“请问乘务员,我是岭西铁路局的家属,想补张卧铺票,不知道怎么补。”

乘务员是位胖胖的三十来岁的妇女,她见侯海洋穿着灰色衬衣,气质不俗,肯定不是打工的农民,像是出门的学生娃,便信了几分,道:“可以补,价要高点,等会儿我还要过来,你跟我走。”

乘务员推着车走了,侯海洋看着她的背影,暗道:“我操,这么简单,我还犹豫了半天。”

马小梅听到了侯海洋的对话,她站了起来,道:“侯大哥,你要坐卧铺?”侯海洋点了点头,道:“补张卧铺,还有二十多个小时。”马小梅道:“侯大哥,能找你要一个联系方式吗?”侯海洋在夹克里摸了支钢笔,道:“糟了,只有笔,没有纸。”马小梅伸出手,道:“写在这上面。”侯海洋就在马小梅的手掌上写了自己的传呼号,想了想,又写上姐姐办公室的电话。

半个小时,乘务员走了回来,道:“你跟着我。”

跟着胖乘务员,越过了一道道人墙,来到了卧铺车厢前面。胖乘务员说着一口带口音的普通话,道:“我有一张软卧的票,稍贵一些,要不要?”事已至此,侯海洋也不管票价高低,道:“没有问题,贵点就贵点。”

办完手续,拿着票进了卧铺车厢,侯海洋这才知道软卧与硬座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金钱显示出了强大威力,自然而然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硬座是穷人的世界,软卧是有钱人的地方,这里没有汗味,没有吵闹,没有密密的人流,安静如宾馆。放下行李,到卫生间小解,这一泡尿是如此痛快淋漓,足足放了半分钟。解了小便后,浑身舒坦,每个毛孔都通泰。

上铺,床单雪白,枕头柔软,侯海洋耳朵听着火车的眶当声,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想道:“马小梅她们还得在车厢里站二十多个小时,太可怕了。我是不是太自私,自己一个人到了卧铺,把这个小姑娘留在了硬座车厢?”又想道:“马小梅是你什么人,初相识的新乡女孩子,若是把她带到卧铺,反而容易受人误解,还是算了。”

适应了软卧的基本环境,侯海洋朝对面床上看了过去,发现对面上下铺居然是两个女子,他顿时惊讶起来:“难道卧铺里男女是混居的,这怎么可能?”

车厢灯光已经关闭,只有些夜灯,可是从外面闪进的阳光,让侯海洋清楚地看到对面是女人。在硬座站着时,他要全力与人群搏斗,保住自己的地盘,没有心思想男女之事,此时人彻底轻松,舒服地躺在床上,他禁不住偷眼看对面的女子。在火车上偶遇美女,是很多男子的白日梦,此时白日梦成为现实,让他莫名兴奋。

兴奋一会儿,疲意袭来,在火车轰鸣之中,侯海洋很快进人梦乡。

早上起床,侯海洋只觉得浑身精神焕发,从手提包里拿了秋云准备的小包,里面有新牙刷、毛巾,甚至还有一盒润肤的百雀羚。

对面铺上躺着茂东市巴山县第一任县长张建国的孙女张晓娅,当她抬眼看着站在走道上的侯海洋,眼睛顿时瞪圆了,心道:“这不是侯海洋吗,他怎么在这?”张建国在部队的绰号叫做张大炮,酷爱篮球,孙女张晓娅跟着爷爷,几乎将茂东篮球重要的比赛看完,侯海洋是茂东篮球赛的明星,又是巴山人,她将侯海洋记得很清楚。这一次她是借着学校开运动会之机,跟着侯家姐姐前往广东,作为张家代表去看望病中的侯振华爷爷。

侯海洋洗漱完毕,英气勃勃,一米八的高个头,站在卧铺里显得更是高大。他吃了售货员卖的盒饭,转身朝硬座走去。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