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承包牛背驮村的旱坡
马光头是做农活的好手,他一边挥动锄头,一边默默地听着两位老师聊天。在三人努力下,山顶上被挖出一个大坑。马光头看着新成果,道:“侯老师能干,难怪会被秋云老师看上。”
听到秋云两个字,想着秋云的模样,赵海心里就感觉一阵刺痛,他甩了甩长发,习惯性地冷笑道:“贫贱夫妻百事哀,不管哪一个女人嫁给村小老师都不会幸福,侯海洋开荒种果树本身就是教育界的悲哀。”
马光头拿过大瓷杯喝了一大口开水,道:“老赵是悲观主义,我是民办教师都没有悲观,能够转正这辈子就知足了。”
赵海哼了一声,不屑于和马光头多说。
十一点,马光头有事要走。侯海洋挽留道:“马老师,中午一起吃饭,和赵老师喝两杯。”马光头看了赵海一眼,道:“赵老师现在是酒罐,逢酒就醉,我下午还有事情,不敢和他喝酒,回家吃起安逸。”侯海洋道:“桶里有两条鱼,拿回去下酒。”
马光头帮助挖了几个小时的大坑,拿着尖头鱼比平时理直气壮,走起田坎路来也就雄赳赳气昂昂。回到家,婆娘看到手里的鱼,道:“你咋子好意思又找侯老师要鱼。”马光头摇头晃脑地道:“我和赵海帮侯海洋在旱坡上种地,这是劳动所得,晚上用来红烧,下酒。”马光头婆娘瞪着眼,道:“吃个狗屁,你给刘杂皮的馆子提去。”
“婆娘,你还是准我吃一回尖头鱼,上一次都是去年吃的,想起就流口水。”
马光头婆娘训斥道:“你还想不想转正,今年的指标不多,这一袋子广柑,还有两条鱼,给刘清德提去,他在学校说话管用。”
为了民转公指标,马光头咽下口水,左手提鱼,右手提广柑,直奔新乡馆子。刘清德果然还在那里,他看到马光头过来,笑脸消失,脸色难看起来。马光头不知道刘清德为什么不高兴,他假装没有看见这个表情,面带讨好的笑容,道:“这是我家里的广柑,最甜那株树上的,刘校长尝尝。”
刘清德是一副面无表情的表情。
马光头略为尴尬,赔笑道:“这是尖头鱼,弄到两条。”
刘清德这才说话:“在冬天还t能弄到尖头鱼,马光头也算有本事。”
听到刘清德说话,马光头这才松了一口气,谁知刘清德脸色瞬间又收紧,瞪着马光头,道:“你是牛背舵小学的负责人,怎么能看着小学的地被人非法占用而不向学校报告?而且,还帮着非法占地的侯海洋干活。”说到这里,他换了一种语重心长兼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老马,你是老同志了,把侯海洋放在牛背碗,就是借着老同志的经验带一带新老师。谁知你是右倾投降机会主义,放弃了领导权,被侯海洋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牵着鼻子走,让校领导班子太失望了。”
马光头脸上一阵青一阵黑,几次想开口辩解,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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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主动站出来,向分管小学的校领导作一次汇报。”刘清德语气缓了缓,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意,道,“教办老张隔些天要满五十,他不在餐馆办酒,就请了我们几个老同志在家里吃饭。你不要给其他老师说,悄悄地过来,我和你一起去,抽时间将你的事情讲一讲。”
马光头激动起来,抓住刘清德的手,道:“刘校长,我老马别的本事没有,最大的长处是忠心,我办事,你绝对放心。”
离开了新乡餐馆,马光头浑身的热量被冷风吹过以后慢慢消失了,侯海洋是个刺头,与马蛮子打得火热,一得罪了这个小伙子后患无穷.可是刘清德是新乡学校的土霸王,不依靠他,民转公的事情就很渺茫.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从来没有说过侯海洋修围墙占了小学土地的事情,那是谁在刘清德面前说这事,肯定是老吴。这个白眼狼,为了民转公怎么能做告密者。”
在牛背陀小学,吴白眼和马光头是民转公的竞争者,两人条件差不多,各人都有各人的门道,想到吴白眼满脸皱纹的脸,马光头的心一下就抽紧一了。
“我不去找王勤汇报,吴白眼也要去汇报,到时我就被动了。
“侯海洋确实占了学校的地,我只是如实反应,这就不算是背后打小报告。侯海洋这个小伙子对我不薄,给了我不少尖头鱼,还帮着学校搞好了与马蛮子的关系,功不可没,我把他的事向学校报告,这种做法不地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都这么大的年龄了,这一次转正若是没有搞成,下一回恐怕就难上加难了。”
马光头心念百转,举棋不定,他站了很久,终于一咬牙,朝王勤家里走去。
从王勤家里出来,马光头又喜又忧,喜的是从王勤处听到了有可能民转公的好消息,忧的是王勤对侯海洋占学校地的行为很生气。
下午,新乡学校的三个校长碰了头,代友明头发打了发胶,梳得油光水滑,比平常精神了许多。看到这个发型,王勤便知道他要到教育局开大会,就问:“代校长要开教育工作会?”
人是个桩桩,全靠衣装,新乡学校虽然是合兄里的学校,更要注意形象,否则真要被别人当成乡巴佬。”代友明拉了拉衣角.让照色的棉衣看上去挺一些,他话锋一转,道,“今天让王校长和刘校长过来聚一聚,有几个事情要商t,第一件事情是关于侯海洋占了学校土地之事。我们新乡学校自成立以来,开天辟地出现了这种事.侯海洋这个年轻人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刘清德最恨侯海洋,等到代友明话音刚落下就添了一把火:“找来数一数侯海洋做了些什么事,第一件事就是看黄色录像,第二件事情是打架斗殴,第三件事情长期不来学校开会,无组织无纪律,第四件事情是怪占学校资产.这个人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他真以为新乡学校的领导集体软弱可欺?!”
王勤对牛背陀小学很熟悉,平心而论,侯海洋占了这么一点地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刘清德偏风点火又上纲上线,此事就变成一件侵占学校资产的大事。
代友明道:‘王校长,你分管小学,这事麻烦你去调查此事。年轻人嘛,都会犯错误,只要改正就好。”
刘清德皮笑肉不笑,“王校长威信高,她出面肯定就没有什么问题,就不用给教办报告,免得显得学校领导集体无能。”
王勤原本不想多说,听到刘清德之语,道:“我没有管过后勤,侯海洋是否占了地界只有管后勤的才知道。刘校长一直管后勤,学校财产都装在肚子里,处理这些事情你最有经验,也是你的职责,我建议还是由刘校长去处理。”
刘清德道:“我没有联系牛背陀,若是我联系牛背陀,肯定义不容辞去处理。”
两人随即斗起嘴来,代友明咳嗽两声,道:“今天事情还多,你们就别争了,先由王校长调查,提出处理意见,我们再研究。”
按照学校分工,王勤联系牛背碗小学,她确实没有正当理由拒绝校长代友明的提议,若是拒绝,第一不符合组织原则,第二会将代友明更加彻底地推向刘清德。
散会以后,王勤在家里匆匆吃了几口饭,前往牛背陀小学。走到田坎处时,天已黄昏,隔着老远就能看到牛背陀小学里孤零零的灯光,走到学校门口,里面传出来划拳声。侯海洋、赵海、马蛮子以及马蛮子请来的亲戚聚在堂屋里,举着手划拳,兴致正高。王勤站在黑暗中,听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早上,王勤一大早就来到牛背陀小学。侯海洋穿了一件背心,站在院中擦身体。脸盆里的热水和身体冒着热腾腾的白气,就如从山洞里出来带着妖风的山怪。围墙外的树林被风吹动,发出哗哗的声音,这让王勤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王校长,请进。”在新乡学校领导中,侯海洋对王勤印象最好,见到门口的王勤,赶紧客气地招呼。
王勤理了理脖子上的围巾,道:“快点把衣服穿上,牛背碗的山风大。”
侯海洋道:“没事,我还热得很。”
王勤将话题自然而然引了过来:。你是在锻炼还是劳动,听说你承包了牛背碗村的旱坡?”
“工资没有发齐,我就搞点副业,不给学校增添麻烦。”侯海洋暗想道,“是谁的嘴巴这么快,将这事捅到了学校?”他此时打定主意离开学校,租旱坡的目的不是种树搞副业而是保住溶洞。在他眼里,新乡校领导已经失去了威权,他不惧校长们的指责。
王勤道:“牛背陀四个老师,你是最年轻的公办教师,讲课水平最高,学校希望你能把牛背陀小学的教学质量抓起来。”她注意观察着侯海洋的表情,见其不说话,便继续深人道:“你的主要精力要放到教学上,出了教学成果,就可以回到中心学校,中心小学校应该在不久就会独立,我们很需要你这样的教学骨千。”
若是没有姐姐和姐夫作为对照,侯海洋或许还会被王勤的蛋糕吸引,此时他去意已定,回中心小学的大蛋糕就完全失去了吸引力。侯海洋没有正面回应,道:“王校长,屋里坐。”
在牛背花小学,原教室宿舍有好几间屋子,侯海洋将客厅、寝室和厨房全部按功能分开了。客厅陈设简单,但是很干净,桌上、地板上都没有灰尘。在墙上还挂着一幅字:“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这幅字是清代小说家蒲松龄撰写的读书联,很符合侯海洋目前的境遇。整幅字用草书写成,一气呵成,很有气势。王勤站在条幅前欣赏了一会儿,道:“小侯书法当真不错,在新乡没有人比得上。”
侯海洋谦虚道:“胡乱画两笔。”他给王勤泡了一杯水,放了些从马蛮子家里抓来的野茶。
王勤是很感性的女人,看见整洁的房间以及很有书香味道的书法,胸中的愤怒不知不觉淡了些,言语间更加缓和。问了问牛背陀小学的近况,再把话题带人了主题:“小侯老师,我听说你租了村里的早坡,修了围墙,围墙占了学校的土地?”
侯海洋道:“我是修了围墙,和村社以及马蛮子都签了协议。”
“那你带我看看,是不是占了学校的地。”
“据村社说,这是他们的地。我把马蛮子叫来,他最清楚这里的田土情况。”
“小侯老师,暂时别叫马蛮子,我们先去看。”
当初修建牛背陀小学,一是为了给牛背陀村的小孩子们建一个就近读书的地方,二是为了完成普六任务,因此,建学校时就是简单地指了指位置,随后补了些手续,就算完事大吉。马蛮子有不少田土被学校圈占了,当初给了他一些补偿,又没有一步到位,马蛮子为此闹了好多回。在侯海洋没有来之前,马光头为了此事伤透了脑筋。
王勤听着侯海洋介绍情况,马上明白这种扯皮的事无法弄清楚。
围墙位于教学楼后墙与山坡之间,砖与砖的缝隙还没有干透,王勤脸色还是沉了下来,道:“暂且不论这是不是学校的地,你把围墙修得距离教室这么近,严重影响了教室的采光,你是教师,难道意识不到这点?”
侯海洋道:“围墙不到两米高,影响不到教室。修了这道围墙,毒蛇进不来,而且小娃儿也不能到溶洞去钻,减少了危险。”
王勤摆了摆手,声调略高:“小侯老师,不要找理由了,你作为一名人民教师,无论有什么原因也不能干损害学校利益的事情。打一个比喻,你被父母打了,心里有委屈,但是不能因为委屈就报复父母。”
侯海洋道:“我和村社反复核对过,这块地确实是马蛮子的,对他没有任何补偿。这与村小没有什么关系。”
王勤脸色严肃,道:“你自己拆掉围墙,这是新乡学校领导集体的决定,作为教师,必须服从组织的决定。拆不拆,你自己看着办。”说完,她转身离去,没有停留。
侯海洋没有挽留王勤,也没有追着解释。看着小个子王勤副校长挺直着背,蹬蹬地快步离开了牛背陀学校,他叹息一声:“新乡学校三个校领导,刘清德成了死对头,如今又得罪了王勤,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实在是没有意思。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在新乡学校他唯一的牵挂就是秋云,秋云刚刚参加了研究生考试,等到结果出来,也就是离开学校之日。
他脑中回想着王勤的话,在学校的简易小操场里走来走去。平心而论,王勤还是值得尊重的领导,她的意见应该接受。可是,他很反感以刘清德为代表的新乡领导集体,对领导集体决定的事情抱着天然抵触。更何况溶洞里还藏着一个巨大的财富秘密。
侯海洋反思自己:“我用侵占学校空间的手段来占有这个天然溶洞,我的行为是不是真的很自私?很无耻?
我想守住财富的愿望确实自私,但是没有损伤任何人的利益,我只是被发配到村小的小学教师,不是圣人。
“刘清德作为校长,开煤矿、做餐馆,没有人批评他,反而认为他很能干,都暗自羡慕他,我凭什么不能用智慧和运气来获取财富?王勤固然不错,也不值得让我放弃一大笔财富。”
正在思想斗争时,马蛮子带着人走了进来。侯海洋将他带到围墙处,道:“今天学校的领导过来找我,说是这道围墙占了学校的地,马蛮子,这块地当时到底得到赔偿没有?”
马蛮子顿时一跳八丈高,道:“我日他妈,哪个当官的乱说,当时是房子修到哪里就赔到哪里,房子后面到山坡都没有赔,我们可以当面对质,多得了一分钱天打五雷轰。”
马蛮子性子蛮横,但是不说假话,侯海洋很信任他,道:“到时我们与学校对质,你要拿得出证据。这个围墙的走势要稍为改正一下,给教室多留些采光,而且还要矮点。”
“这本来说是我的地,哪个敢来找麻烦,老子不认人。”马蛮子是一根筋,或者说是一根肠子通屁股,他服了侯海洋,便不分对错,只相信侯海洋。
侯海洋建旱坡的目的是为了在自己离开后保留溶洞的秘密,他并不想给牛背陀小学带来不利影响,让马蛮子尽量将围墙靠近旱坡,仅留五十厘米通道。这样,围墙和教室就近两米五的距离,基本上维持了原来的采光格局。
马蛮子对此不理解,嘲笑侯海洋脱了裤子打屁。
旱坡工程进展顺利,新乡学校没有进一步的措施。侯海洋多数时间都泡在了早坡工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