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赵良勇贷款读书
转眼间,侯海洋在新乡的第一学期结束了,老师们相继离开了学校。
放假第一天,牛背陀小学,秋云烧了一锅热水,将侯海洋的旧被单洗干净。这床被单跟随着侯海洋从初中来到了中师,再到牛背陀小学,旧得不堪搓洗。被单晾晒在绳上,随风摇摆,几个破洞格外刺眼。秋云潜在的母性被激发起来,盘算着给他买一床新被单。
眼看着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侯海洋仍然没有回来。侯海洋有很多的优点,比如敢作敢为、勇敢、能干,也有不少缺点,比如耐心不够,不够细心,经常骑着摩托车朝城里跑,晚上也不回来住。今天是放寒假的第一天,说好一起吃午饭,到了中午时间,人影子都看不到一个。等到十二点,秋云暗自埋怨:“他到底年龄小,不会体贴人。”
此时,赵良勇、侯海洋正等在新乡馆子里面。
侯海洋刚给摩托车加了油,在街道上被赵良勇拉住,没有脱开身。他见赵良勇一直站在窗口朝外张望,便产生了怀疑,问道:“赵老师,和刘友树吃饭,你还这么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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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良勇从窗边回头,这才笑嘻嘻地说了实话,道:“今天要请基金会的吃饭,那些人都是好酒量,你帮我陪陪。”
“你请基金会的人做什么,要贷款?”侯海洋如今是新乡学校的闲云野鹤,根本不愿与镇政府那帮人接触,听说请基金会的人吃饭,心里不爽,只是碍着赵良勇的面子,这才没有马上离开。
在前一段时间发生的聚众看黄色录像事件里,赵良勇在派出所写了检查,这给他带来了心里阴影,与侯海洋等人的关系也不正常。放假之前,赵良勇特意找侯海洋谈了一次心,说了些知心话,两人的关系才恢复正常,甚至还比从前紧密。
赵良勇道:“我以前有大专文凭,前几年大专文凭还算吃香,这几年本科文凭会越来越多,大专文凭算个鸟,我想提前做准备,有了本科文凭,调动方便一些。”
侯海洋很不以为然:“我是中专文凭都不怕,你怕什么,我们新乡又有几个是正儿八经的大专生?”
赵良勇道:“老弟,你还年轻,不能这么快就灰心丧气,那次电视室被人抓了现形,我算是大彻大悟。凭什么别人能当教导主任,能当校长,我这个正牌子大专生就不能?我以前有知识分子的臭清高,视官场为粪土,瞧不起一心往上爬的人,结果是小人得势,我们清高的人一辈子仰人鼻息。刘友树从工作能力到个人素质,在学校只能算一般,他通过走后门,抓住了机会,时间不长就当了镇政府的党政办副主任,在镇里算是一个人物了。”
他越说越愤激,道:“我在新乡任劳任怨工作了这么久,连读个本科的钱都没有,还得找基金会贷款来读书。这个社会有太多的不公平,我们必须得适应,而不是消极对待。”
侯海洋被说到了痛处,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
远处来了三个人,刘友树走在中间,与左右两边的人有说有笑。
赵良勇把侯海洋叫到窗边,指着左边的瘦高汉子,道:“那是基金会余主任,掌管着贷款大权,我要贷两千元,必须求到他的门下。他是镇里的实权派,我们根本请不动他,刘友树出面才请动了这帮老爷。”
侯海洋想着溶洞暗河里的鱼,腰杆不由得挺了挺,暗道:“我每个月打一百斤鱼,就比得上这些政府官员好几个月的工资,何必在他们面前胆怯。”
赵良勇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现在不低头,总有一天也得低头,光棍汉不低头,有儿有女就得低头。我想现在低头,晚了再低头更惨。老弟,刚才一番话我是掏心窝子的话。”他迎到了门口,脸上带着稍显夸张的笑容,热情地道:“余主任、岳主任,里面请。”他又与刘友树握手,道:“刘主任,今天要好好喝一杯。”
侯海洋站在窗台边,冷冷地看着赵良勇与基金会等人应酬,赵良勇满脸笑容,握手后又散烟,他的表情和动作让侯海洋觉得陌生。
几人进了餐馆,上楼时,基金会几人走到最前面,刘友树和赵良勇走到后面。
刘友树工龄和资历都比赵良勇要浅,但是他如今是党政办副主任,在心理上颇有优势,上楼时,道:“赵老师,我们是老朋友,你别这样客气,客气就是见外了。”
赵良勇压低声音,道:“刘主任要多美言几句,我没得抵押,只贷两千元。”
刘友树轻微动了动下巴,也低声道:“懂得起,放心。”
上了二楼,刘友树看到了站在窗边的侯海洋,立马开起了玩笑:“海洋,你抱得美人归,就不理睬我们了,好久不见你人影子。”
侯海洋略为反感刘友树说话的语气和内容,不过他是赵良勇请来陪酒的,没有必要为了一句话破坏现在还算不错的氛围,道:“刘主任,你这话说反了,是你不接见我。”他穿了皮衣,将一米八的身材衬托得更加笔挺,在这一群人中显得鹤立鸡群。
几人围着圆桌坐了下来,余主任对侯海洋很有兴趣,道:“你就是侯海洋?”
侯海洋不知其意,道:“我是侯海洋。”
余主任竖起了大拇指,道:“果然是一条好汉,难怪能和刘老七打架。我在新乡场土生土长,读小学就和刘老七在一个学校,他比我低两个年级。这个刘老七从小打架不要命,和同年级的娃儿打,还敢和高年级的娃儿打。到小学四年级就辍学,一直在几个场镇混,算是新乡社会上的一霸,没有想到被你收拾了。”
侯海洋早就没有将刘老七当成对手,心平气和地道:“这些渣子都是欺软怕硬的家伙,我最烦他们在赶场天把最好的位置占了,然后要别人拿钱来买位置。这种行为是欺市霸行,横行霸道,政府也不来管一管。”
赵良勇到柜台看了酒,然后跑过来,扶着椅子,笑问:“余主任、岳主任,喝啥子酒?”
余主任抬了抬眼皮,道:“最好不喝酒,下午还要上班。”
赵良勇有求于人,姿态放得相当低,道:“酒是要喝一点,无酒不成席嘛。”
余主任年龄并不算大,脸上颇有风霜之色,他对侯海洋这个另类老师更感兴趣,道:“侯老师说的情况我也晓得,场镇的人对刘老七这伙人很有意见。派出所那几个龟儿子就只晓得喝酒,刘老七在派出所门口打架,他们都不管,完全是吃干饭的。我觉得派出所就应该由镇里面来管,否则镇里面保一方平安就是空话。”
岳勇副主任也就二十出头,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脚下穿着刷尖皮鞋,插嘴道:“这个事情还真不好管,每到赶场天,刘老七在大清早就把好位置占了,这个行为不违法,别人要用他的好位置摆摊,给点钱,犯不了好大的法,派出所只能干瞪眼。”。
赵良勇叫上侯海洋来吃饭,主要意图借其酒量,带着自己陪客人,没有料到,余主任和岳主任都对侯海洋很有兴趣,言语间还颇为客气,心道:“叫侯海洋来陪酒,算是歪打正着。”
新乡馆子是家常菜为主,也有尖头鱼等比较贵的菜,赵良勇点菜时颇费了心思,点了红烧肘子、酸菜鱼、宫保鸡丁等相对便宜的家常菜。点酒水时,他原本想点瓶装酒,想了想,还点了新乡酒厂泡的构祀酒。
刘友树是从新乡学校出来的,了解老师们的窘境,他看清楚了赵良勇心中的小算盘,道:“构祀酒,好,乐书记和蒋镇长都喝这个酒,纯粹的粮食酒。如今瓶装酒多半是勾兑酒,喝了头痛得很。”他主动拿起了酒碗,道:“今天我来当酒司令。”
余主任瘦瘦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岳主任双眼朝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赵良勇作为主人,等到客人们吃了几口菜,便开始敬酒。余主任倒是豪爽,与赵良勇碰了酒以后,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岳主任态度暖昧,用手捂着酒杯,摆着手,道:“下午还要上班,酒就算了。”
刘友树知道岳主任是要喝酒的,酒量还不浅,此时拒绝喝酒,十有八九是嫌酒差了,他忙着打圆场,道:“老岳,下午都有事,少喝点。”
岳主任这才端起酒,浅浅地喝了一口。
俗话说,无欲贝}l刚,反而则是有欲必然软。自从聚众看黄色录像事件发生以后,赵良勇痛定思痛,开始进行人身谋划,将知识分子的清高踩在脚下。贷款读本科是行动的第一步,也是比较重要的一步。从迈出第一步开始,他就与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周旋。
赵良勇不停地敬酒,酒至中场完全放开,妙语及荤玩笑皆有,眼角慢慢泛起了些血丝。
侯海洋看不惯岳主任拿腔作调的架子,最开始并不主动敬酒,看到赵良勇不胜酒力之后,动了侠义之心,开始举杯敬酒,帮着赵良勇渡过难关。
岳勇没有把侯海洋当成纯粹的老师,态度还算不错,没有过多推托,喝了他的敬酒。
刘友树以前当过老师,后来进了镇政府,他始终不大喝酒,只是在,旁使劲起哄,让赵良勇和余主任接连碰了好几杯酒。
对于侯海洋来说,这顿酒没有一点滋味。好不容易酒战结束,刘友树陪着基金会两位主任回到镇里面,侯海洋挽着赵良勇的胳膊回学校。赵良勇喝得醉醉醇的,东一脚西一脚,让扶着的人费力。
离开了场镇,侯海洋问:“事情办得成吗?”
赵良勇蹲在土路边吐了一阵,骂道:“他妈的,这帮子人心太黑,我贷两千款去读本科,今天这顿饭就吃了一百多块,还买了一条红塔山。”
侯海洋只以为是吃了顿饭,听说还有一条烟,暗自琢磨道:“两千块钱,最少得减去三百块钱,还要算上贷款利息,这个成本高得很。”
赵良勇半搂着侯海洋,情绪激动:“侯老弟,女怕嫁错郎,男怕人错行,你咋就选择当老师?你还年轻,一定要跳出新乡,这个地方太折磨人。”
两人进了教师小院,刘清德正与李酸酸站在院内说话。
李酸酸道:“秋云是热恋中的女人,肯定在牛背花小学。”
刘清德心里又是嫉又是妒,道:“侯海洋就是一个青屁股娃儿,一穷二白,啥都不行,秋云堂堂一个大学生,瞎了眼,居然跟侯海洋搞到一起!
李酸酸“璞’,地笑了起来:“啥都不行,也不见得,侯海洋人长得帅,美女爱帅哥,天经地义。”
刘清德嬉皮笑脸地盯着李酸酸的脸,道:“你说得对,这确实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情,母狗不厥屁股,公狗就不会扑上去。”
李酸酸听刘清德说得狠裹,道:“你们这些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看到秋云漂亮,心就痒痒了,爬开。”她愤愤地骂了一句,转身进屋,不再理睬刘清德。
刘清德口头上调戏了李酸酸,十分爽快,背着手,转身就见到侯海洋扶着赵良勇进了小院子。他如今在学校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是侯海洋,顿时把脸拉下,挺着肚子,目不斜视地从侯海洋身边走过。
侯海洋同样视刘清德为无物,他将赵良勇扶到床上,盖上被子,然后给随后进来的邱大发打了声招呼,便急步走出学校,回到场镇。被赵良勇拉着陪酒是偶然事件,侯海洋并未与秋云商量,他知道秋云肯定会等自己吃饭,从魏官家里的商店里取了摩托车,骑在摩托车上不断加大油门。秋云听到摩托车声,连忙走到院子,果然见到侯海洋脸上带着明显酒意,她一言不发转身回屋,继续洗衣服。
“怎么,生气了?”侯海洋自知理亏,跟了过去,主动找话。
秋云将衣服搓得响,仍然沉着脸不说话。侯海洋双手抱着秋云的腰,脸蹭着秋云披散着的长发,温言解释道:“赵良勇请基金会两个当官的吃饭,硬是要我陪酒。你知道我在新乡没有什么朋友,赵老师算是一位,他的面子我得卖。”
秋云被引发了好奇心,问:“赵老师贷款做什么?”
“他要去读函授本科,缺钱,找基金会贷款交学费。”侯海洋抱紧了秋云,又道,“赵老师贷两千元钱,不仅要付利息,还请基金会的头头吃了饭,送了一条红塔山。你说这些当官的,屁眼心都是黑的。”
秋云回过手,揪了侯海洋的胳膊,道:“说话别这么粗鲁。”’
侯海洋双手上移,在秋云胸前移动着,道:“话糙理不糙,学校老师工资都没有发齐,这才被迫贷款读书,基金会的人是在鸡脚杆上刮油。”“你这是转移我的注意力,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喝酒后不能骑车,你总是不听,你总是逞英雄。”说到这里,秋云产生了跳跃性思维,想起同样逞英雄而陷人大麻烦之中的父亲。她仿佛看到父亲倔强的表情以及渐白的鬓发,眼泪在眼圈里滚动。
侯海洋这才觉得不对,将秋云身子扳过来,抱在怀里,亲吻着秋云冰冷脸颊上的眼泪,道:“我以后喝了酒绝不开车,绝对。”
对于年轻的情侣来说,一点小疙瘩,解开以后往往是热情的开端。晚上七点,侯海洋从床上起来,见到灶头上烧了一锅开水,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敞开肚皮喝了两碗红苔稀饭,他在院子里打了一套长拳,然后提水洗澡。
秋云坐在灶台前,看着院外打拳的健康青年,目光充满了怜爱。
假期第一天,热烈而疯狂,侯海洋展示了良好的身体素质,他隔两三个小时就主动点燃战火,在凌晨四点钟的最后一次征战中,两人捉对厮杀超过一个小时,直至筋疲力尽。
六点半,传呼机使劲振动起来,这是约定乘坐客车的时间,结果两人皆没有醒来,陷人了深睡眠之中“糟了。”秋云醒来时,抓起床边传呼机,这才发现时间已经到了九点。按原定计划,她今天要坐早班车到巴山,然后转车到茂东,疯狂一夜,误了回家的班车。
秋云低头看着睡梦中的侯海洋,他嘟着嘴巴,偶尔还能隔着他的眼皮看见眼珠在转动,完全没有醒时的野蛮。她爱煞了这个大男孩,低头,轻轻在其嘴唇上吻着。吻了几下,她见侯海洋似乎要醒了过来,连忙抬起身,轻手轻脚下了床。
在灶房,她捅燃炉灶,加了点干柴,又用蒲扇扇风,灶孔顿时有了明亮的火光。她在火光中托腮而坐,心想:“若是让妈知道宝贝女儿心甘情愿地为一个小男孩烧灶火,肯定会笑掉大牙。”
侯海洋在上午十点钟醒来,他抓过传呼机,看完时间就从床上用鲤鱼打挺的姿势跳了起来,胡乱套上衣服,在灶房里看到端坐在灶火间的秋云,鼻子里闻到红曹稀饭特有的芳香。
“对不起,没有听到闹铃。”
秋云眼里柔情似水,仰着头,问:“睡好了吗?”
侯海洋揉了揉紧绷绷的脸皮,道:“差不多了,你今天还回茂东吗?如果回去,要么是坐晚班客车,要么我开摩托车送你到巴山。
“我先坐摩托车到巴山,到巴山再去坐客车。我先回去学校收拾点东西,你十一点过来接我。”
十一点,侯海洋骑着摩托车来到校门外,等了一会儿,秋云出现在青石梯上。她穿着墨绿色的羽绒服,脖子上一条鲜红的厚围巾,头上戴了一副以前流行过的八角帽,帽上有一颗五角星,很是时尚。
侯海洋长脚支在地上,开起玩笑,道:“穿这么厚,以为是在东北,再穿多点就成北极熊了。”
秋云道:“这个天气坐摩托车完全是活受罪,我得做好充分准备,把自己武装起来。”
侯海洋心里莫名其妙咯瞪一下,他猛然想起那次到铁坪镇的一个特别场景,当时他从铁坪小学回县城,一辆三轮摩托车与客车擦肩而过,船斗上坐着一位厚大衣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如一条闪电穿过脑袋,他猛然间将几个细节联系在一起。一是吕明新男友是财政局的人,财政所有三轮摩托车,二是船斗上的女子和吕明体形越想越像,三是隔壁的老师热情得过分,四是吕明这种新老师,哪里有到县城开会的机会。
尽管现在与秋云如漆似胶,可是想到吕明迅速地离开了自己而与另一位男子谈起恋爱,他的心窝子里如被铁针狠狠地刺了一下。
“走吧,刘清德也要出校门。”秋云在离开时遇到了刘清德,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以后,她和刘清德彻底撕破了脸皮,连脸面上的事情都没有留。
“他若啰唆,揍死他狗日的!”侯海洋咬了咬牙齿,骂了句粗话,将吕明压在了心底,在摩托车的轰鸣声中,带出了一条冬日的阴沉冷灰。
刘清德走到校门口,刚好看到那辆摩托车绝尘而去,他骂了一句:“摔到货车上,摔死狗日的!”
一个多小时,轰鸣的摩托车来到了巴山县城。下车时,侯海洋和秋云都冻得僵硬,侯海洋握着秋云冰冷的手,道:“在冬天骑摩托车真受罪,五年时间,我能买车。”秋云搓着僵硬的脸部肌肤,道:“志向不错,努力实现,十年能买车就算成功。”
买了到茂东的车票以后,两人在候车室低头私语。巴山候车室有几面破了大洞的窗子,有利于空气流通,让整个候车室空气清新,但是副作用更明显,冬天的穿堂风带走了不多热量,候车室里喷嚏声和咳嗽声此起彼伏。秋云鼻涕也悄悄往下流,很快就用了好几张纸巾。
“你回去时开慢点,把衣服扣紧。”
侯海洋也吸了一口鼻涕,道:“我穿得有皮衣,不怕冷。”
侯海洋曾经与吕明多次在这个车站分手,潜意识留下了深深的印象。秋云提着简单的行李走进检票口时,看着秋云背影,他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仿佛这一个情节已经多次发生过。
客车发动时,侯海洋被突然涌上来的情绪左右,他出了候车室,骑着摩托车提前等在交叉路口,很快就看到前往茂东的客车。秋云瞧见了摩托车,就对着窗外挥手示意。一件令她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穿着皮衣的侯海洋跟上了客车,与客车并行。
最初秋云还觉得很浪漫,摩托车跟了数公里以后,她觉得危险,在车上不停摆手,朝着巴山方向指。谁知摩托车没有转变方向,反而是加快了速度,朝着茂东方向而去。秋云眼见着摩托车绝尘而去,在车上急得直跺脚。一路上,她都把脸凑在玻璃上,寻找着摩托车的踪影,心悬在嗓子眼上。
一个多小时以后,客车到了茂东近郊。茂东近期在搞城市综合整治,在郊区外设置了许多洗车场,凡是进城的车必须在洗车场进行清洗。来到洗车场时,秋云见到侯海洋坐在摩托车上,身后是洗车的水雾。
她心急火烧般下了车,来到摩托车前,见侯海洋鼻子不停吸来吸去,跺着脚填怪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就跑到茂东,太危险。”
侯海洋笑道:“原本是想送一段,谁知就送到了茂东,走吧,我送你到家。”
最后一句话是戏言,却恰好说到了秋云内心的纠结处。她是极喜欢侯海洋的,甚至沉迷于其中,但是,新乡镇只是行走在小溪中的一块石头,她注定要踩着这块石头过河。在夜深人静时,她无数次思考自己离开新乡以后与侯海洋的关系。
秋云看着侯海洋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心痛起来,在内心稍有挣暗道:“若是他答应,我就带他回家。”她稍稍停顿,口气略带紧道:“走吧,跟我回家。”侯海洋根本没有做好上门的任何准备,低头看着满是泥尘的靴子和裤子,道:“算了,送你到茂东,任务完成,我也应该回去了。”
秋云长松一口气,道:“我请你吃碗茂东酸辣面,很有特色。”等到客车冲洗完毕,她从车上拿回行李,坐在了摩托车上。
摩托车在茂东的大街小巷穿行,来到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小巷。秋云领着侯海洋来到一处酸辣面小店,介绍道:“我读高中时,嘴巴馋了,就到这里来吃。店是小了点,味道不错。”她给侯海洋要来一大碗酸辣面,坐在对面看着他吃。
在高中时代,秋云经常和几位要好的女同学到这里来吃面,她们总是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笑不停。单纯和艰苦交织在一起的高中时代留给了秋云美好的回忆,在父亲蒙冤以后,全家的生活就蒙上了一层厚厚阴影。她更没有想到,自己会陪着新乡的村小教师在这里吃面。这位村小教师骑着摩托车在路上飞奔的样子,深深地牵动她的心。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侯海洋吃完酸辣面,浑身热供供的,他将秋云送回到公安局家属院,看着她从侧门进了院子,挥了挥手,这才发动摩托车。
秋云进了院子后,走了几步,又退回到门口,她站在门口,直到摩托车渐渐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