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镇政府差一个写手
侯海洋听到一间屋子里传来说话声,上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响应。他又敲了敲门,里面才传来一声:“哪个在敲门,敲啥子,进来。”
四个人围在房间里打扑克,其中一人正是小个子邱大发
“邱老师,有没有开水,讨口水喝。”
邱大发笑眯眯地道:“以后大家是同事,莫客气。”他对另外几位打牌的老师介绍道:“这是新分来的中师毕业生侯海洋。”其他几位老师都见过侯海洋,此时集中精力打牌,不耐烦应付侯海洋。只有邱大发还热情,道:“水瓶在墙角,你自己倒水。”
侯海洋正在倒水时,秋云端着茶杯也走了过来,问了句:“请问老师,有开水吗?
一位长头发男子如屁股安了弹簧一般迅奋站了起来,殷勤道“有开水,请进来,我给你倒水.这位长头发男子身材瘦高,长得一副鹰钩鼻子,他两眼如一百瓦灯泡,嗖嗖向秋云闪着热情。他等侯海洋倒好了开水,就从其手里接过开水瓶,给秋云倒了满满一水杯,道:“小心点,别烫着手。你有开水瓶。没有,我这里能烧开水。”侯海洋顿时成了多余的人他端着水杯离开了房间,暗暗想着到了新乡小学碰到的同事,居然没有一个是正常人:黑汉子刘清德如恶霸,小个子邱大发是软骨头,长发男子一脸色相。
回到房间,侯海洋端着水杯在屋内乱走。热水通过弯弯曲曲的肠道向下流,将中午吃的食物残渣冲走,这让他感到饥饿。
吃了半包饼干,肠胃仍然在闹意见。
饼干作为零食尚有可取之处,作为主食就面目可憎,这让侯海洋特别怀念柳河的鲜鱼。河里的鲜鱼本身就是美味,放点盐和姜,抓把河边随处可见的鱼香草,白水煮熟就是比这饼干好上百倍的美食。
由美食联想开去,侯海洋内心突然充满了那一日在二道拐教室的风情。吕明身上散发的少女体香,热辣辣的肌肤,柔顺的发丝,口中淡淡的青草味,这些鲜活的记忆如野草般疯长,占据了他的大脑。
他将饼干扔到一边,从包里取出纸笔,趴在床板上,在纸上述说自己的相思之苦。
相思如老酒,在心中泛滥无数次,他下笔如有神,笔尖在纸上流畅地滑动,思念由缥缈无形的状态被凝固成看得见的情书。
将情书装进信封,细细地封好,侯海洋如完成了一桩大事,心情轻松起来,于是开始整理房间.房间除了床空无一物,整理房间实质上就是整理床,床上除了竹板以外,没有稻草,没有垫被,也没有席子。
眼见天色渐暗,侯海洋没有迟疑,他将门关上,沿着来时路出了校园。走下青石梯子,围墙一边是学校,另一边就是广阔的农村。侯海洋径直走进了最近的农家小院,一个汉子正在洗红苔,红苔在城里是喂人的好食品,在农村是喂猪的好料。这个汉子将红苔堆在装满水的大木盆子里,用脚使劲踩。
侯海洋取了一支烟,发给了汉子,道:“我是新乡小学新来的老师,想找点稻草垫床。”那汉子吸了一口烟,斜了他一眼,道:“你是才来的,中学还是小学?”
“我分在小学,今天刚来报到。”侯海洋眼尖,见屋角堆了一些砖,主动挑起话题,道,“你准备修砖房?要花点钱吧.我们学校还是土墙房子。”
汉子对修房子的话题感兴趣,使劲踩着红苔,道:“娃儿初中毕业,到广东打工,我们又东借西借,这才凑了钱。”
侯海洋人长在二道拐,对农村人情世故很熟悉,两人聊了一会儿房子,他再次提出要点稻草。
交谈了几分钟,又抽了对方发的烟,汉子便豪爽起来:“稻草,要什么钱,去拿就是。”侯海洋原本想提两捆稻草就行了,猛然间想到秋云应该没有在农村生活,他又散了一支烟给那个汉子,将一包烟散完了,就用扁担挑了两大挑稻草回学校。
侯海洋挑着稻草晃晃悠悠地回到学校。经过秋云房间时,他眼光朝里面瞅了一眼,见秋云单手托腮坐在窗边,满带愁容,宛如古画中沉思的美女。回到房间,侯海洋热出了一身大汗,拿着盆子和毛巾去院里的水井旁。
秋云此时正在为房间发愁,她的床上与侯海洋完全一样,没有稻草,要睡觉只能睡硬床板,她看到侯海洋挑着一担稻草从门口经过,心中一中。
来到学校以后,便发觉黑汉子、小个子、长头发等人接面目可憎,俗不可耐。唯有新报的的侯海洋是一个健康干净的阳光少年。他拿着塑料水桶,赶紧来到了水井旁,道:“侯老师,能帮我提一桶水上来吗?”
等到侯海洋将水桶放进井里时,她主动道:“这是什么年代,居然没有用上自来水。最不济也要有压水的设备,还在用桶从井里提水吃。”
侯海洋道:“这是农村学校,很多都没有吃上自来水,这水质还不错。你没有在农村生活过吗?”在二道拐这种水井毫不奇怪。因此他就觉得用这种水井毫不奇怪。
“没有。”
“你怎么分到这个地方?新乡中学在全县名声不好,条件不好。”
秋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问了另一个问题,道:“这学校没有浴室吗?”
侯海洋道:“我刚才在校园里走了一圈,没有看到专门的澡堂,应该在厕所里。”秋云已经到厕所去过,女厕所狭小而黑暗,让她不寒而栗。她又问:“你到哪里弄的稻草?”
“在外面的农家要的,我挑的稻草比较多,你要不要?”
“谢谢你,我要。”说了这句,秋云想起大学寝室的笑话,赵疯子最喜欢用“我要,我要,我还要”来开有隐喻的玩笑。想到此,她的心微微一痛。侯海洋提着稻草到秋云屋里时,恰好鹰钩鼻子等人打完了牌,走到门口。
“侯小伙不错嘛,懂得惜香怜玉。”鹰钩鼻子在门口阴阴地说了一句。
鹰钩鼻子跟在侯海洋后面也进了房间,他阴沉的脸上挤出些笑容,道:“秋老师,你还没有吃饭吧,我们几人要到馆子去吃,跟我们一起去。秋老师你就别客气了,大家都是同事。”他看了一眼侯海洋,道:“侯小伙也一起去。”
秋云总觉得鹰钩鼻子眼神带着些色,干脆地拒绝道:“谢谢,我吃过了。”
鹰钩鼻子碰了个软钉子,也就不再招呼侯海洋,转身走了。
侯海洋家里的床都在用稻草,铺床水平不错。他见秋云面对稻草时有些束手无策,便道:“稻草沾在身上不舒服:我帮你铺。”
论年龄,侯海洋只有十八岁,秋云已是竺十三岁,论性别,秋云是
女性,侯海洋是男性,可是来到新乡小学的第一天,侯海洋却像一个大哥哥一般,穿着印有巴山中师的背心,手脚麻利地将稻草铺好。
稻草铺好以后,秋云将大学甲用过的床单和薄棉絮铺在床上,旧床便有了新颜。
新铺的稻草格外软和,散发着淡淡的农家味道,她斜躺在床上看英文书,全身才放松下来,想着父亲悲愤的神情,心情又沉甸甸的。
岭西与新乡小学的距离有两三百公里,很遥远,更遥远的是财富和文化的距离,往日令人心烦的人潮涌动成为梦境。
她取出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将今天的所见所闻全部写进了日记,其中一句:“今天见到了新乡学校的老师,除了新老师侯海洋还算正常,其他人都充满了庚气。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要学会农艰奋坏境中保护自己。”
写完之后,她合上笔记本,放在腿上,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考取研究生,这是我的自我救赎,我相信,在新乡学校的经历将让我更加清楚地了解这个社会,这一段经历将是一笔宝贵财富。”
将日记放回时,她潜意识中觉得有一移眼睛注视着自己,抬头一看,床角有一只灰黑老鼠瞪着自己。作为一名生长在城市的女孩,平时很少如此近距离看到如此生猛的老鼠,秋云算是胆大的女孩子,仍然发出一声惨叫,拿着笔记本冲了出去。
侯海洋正在屋里看小说,听到秋云的尖叫,赶紧扔了书,跑了出来:“什么事,秋老师?”
秋云花容色变,距离门远远的,指着屋里道:“屋里有老鼠,在床上。”侯海洋道:“在这种地方有老鼠挺正常,没有才反常。”
秋云躲在侯海洋身后,道:“侯老师,你帮我进去看一看.她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此时,一只老鼠让其显露出本色。侯海洋在且外找了一把无毛扫把,驱逐之下,三只矫健的老鼠飞快地跑下床,夺门而逃。
“还有吗?”秋云在门口使劲地跺了跺脚,见屋内无动静,这才小心冀翼、轻手轻脚地进了屋,仿佛屋内埋着密密麻麻的地雷。她怯怯地问道:“侯老师,这老鼠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
侯海洋指了指房顶。平房是斜顶瓦房,抬头能看到木头房梁。这种房子四处透风,没有
办法把老鼠关在外面。秋云顺着侯海洋手指娜嫩房顶,痛苦万分地道:“这怎么办啊?”.侯海洋道:“要解决问题,可以用老鼠夹子,还可以用猫,要想彻底解决问题,只能搬家,不住这种房子。”
房梁上又有两只老鼠在奔跑,脚爪在木质房梁上发出急促的声音。秋云吓得花容色变、抓住侯海洋的胳膊.快要哭出来.
侯海洋身上的男子汉气质显露了出来、道:“我带了一床蚊帐,还没有挂,你先挂·好歹能抵挡一阵,把老鼠和蚊子都挡在外面。”
秋云不好意思地道:.可是.我用了你的蚊帐,你怎么办?”
“买一盘蚊香就行了”
“我去帮你你买蚊香。”侯海洋摆了摆手,道:“没有竹竿,蚊帐也没办法挂,我去弄几根竹竿过来。”
秋云道:.这么晚了,你要到哪里弄竹竿。”
“我认识外面一家人,找他们要几根竹竿,应该没有问题。”侯海洋离开时,秋云离开里间,站在外面的走道上。她不惧人世间的阴暗与争斗.却实在怕鬼头鬼脑的老鼠,在她眼中,这些老鼠就是从狱里爬出来的魔鬼在外面站了约半个小时,侯海洋抱着竹竿出现在门口时,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秋云跪在床上仔细穿蚊帐,在一旁帮忙的侯海洋无意间透过衣领瞧见了胸罩以及雪白肌肤,他的心一阵猛跳,赶紧转移眼光。
到了晚上十点,侯海洋睡梦中被一阵狂喊声惊醒:“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不管是东北风还是西北风……”
唱歌之人唱对了所有的歌词,却唱错了所有的旋律。侯海洋原本不想起床,可是调子太过怪异,他翻身起床,推开门,见到鹰钩鼻子站在院子中间。他明显喝高了,摇摇晃晃,光着上身,激情四射地狂吼着。小个子和另外一位老师不见踪影。
鹰钩鼻子唱了几段,回了屋。侯海洋看四周无人,穿了短裤就朝厕所里钻。还未到厕所大门,一股混合了酒精味、厕所味的浓烈臭味扑面而来,让人作呕。昏黄灯光下,小个子蹲在厕所里,鼻涕吊得老长,痛苦地呕吐着。侯海洋赶紧退了出来,找了一个阴暗角落尹哗哗地撒了一泡野尿。
鹰钩鼻子跌跌撞撞地回院子,手里还提着一把吉他。他站在院中,放地吼着:“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他唱得投人,全身都随着音乐在晃动着。侯海洋强压着笑回到房中,然后关了门,实在忍不住,在小屋里笑得直打哆嗦。鹰钩鼻子不仅唱歌跑调,弹吉他略等于弹棉花。吉他原本是一件可以演奏出美妙旋律的乐器,能弹得这样如此难听如此不和谐,鹰钩鼻子倒也算得上怪才。
秋云睡在床上一直大睁着眼睛,有了蚊帐,老鼠和蚊子暂时不能进来,可是小屋内没有风,温度很高,她在蚊帐里闷得慌,左翻右转,床单已经被打湿了。听到如此难听的演唱,她先是笑了一会儿,笑着笑着,渐渐觉得有些心酸,想着大学的点滴,记起父亲倔强的眼神,院子内熟人鄙视的表情,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落到床单上,形成一片湿润。
第二天,侯海洋早早起了床。昨夜将蚊帐借给了秋云以后,他饱受蚊子的无情侵袭,无奈之下,只能穿上衬衣睡觉,并找了一件衣服将脸遮住。在黑夜中,嗡嗡声从四方八面传来,嘴如伦敦上空的鹰,将侯海洋的防线攻击得千疮百孔。
侯海洋到操场跑了几圈,回到院中,正从井里提水,秋云走了过来,走到近处,一眼瞧见侯海洋手臂上二三十个红肿小包,抱歉道:“这里蚊子多,害得你被咬惨了,不好意思”侯海洋看了看红肿处,道:“山蚊子比我想象中的要厉害,等会我到镇里买一包蚊香。”
秋云急道:“你别买了,等会儿我要到镇里去,我来买”
侯海洋也就假意去争。
教师小院.除了侯海洋和秋云两人,其他都在睡觉.洗漱完毕,侯海洋到场镇去吃早饭,昨晚吃了饼干,若是早饭继续吃饼干.会倒胃口。他决定到镇里吃豆花饭。
新乡场比柳河场该还要小,只有一条街道,有一家馒头馆子,一家面馆,一家豆花馆子。侯海洋来到豆花馆子.要了一碗豆花.吃了一半,黑汉子走了进来。
侯海洋主动招呼道:“刘主任你好.
刘清德端粉架子,交代道:“你也在这里吃,等会儿肠老师要开会,莫要迟到了。’
豆花馆子是用小碟子来装调料,刘清德没有用用小碟子,他拿了一个饭碗,舀了一瓢油辣子,半瓢蒜、葱,三瓢生菜抽,调料足有大半碗.豆花饭是巴山的便宜土快.,以价廉物笑若称,大半碗铆料比豆花本身的成本还要高。豆花老板熟知刘清德的习悦,心里位隐隐作痛,装作没有看见。
喝了口豆花窖水,刘清德慢悠悠地道:·再来一碗犯肠、,二两酒。”喝着小酒,吃着豆花和肥肠,刘清德哼起歌来:“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虽说是,亲眷又不相认,可他比亲眷还要亲……”这是八个样板戏中《红灯记》里李铁梅的唱段,属于那个年代的集体记忆,侯厚德高兴时也常哼几句,侯海洋听得烂熟于耳。他想与刘清德交流几句,努力想找话题,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在刘清德眼里,侯海洋是一个得罪了教育局老大的小屁孩,他自得其乐,很有猫玩老鼠的感觉。正在喝酒,秋云出现在门口,他双眼如通了电的灯泡一样,顿时亮了起来。
“秋老师,别站在外面了,来、来、来。”刘清德把酒碗朝桌上一放,大声打起招呼,道,“刘老头,打碗豆花,来份烧白。”秋云见到黑汉子刘清德,又变成冷美人,她没有将脚伸进餐馆,道:“这是豆花馆啊,我不吃豆花。”说完,转身就走。
刘清德在新乡是个特别的人物,连镇长蒋大兵都要给面子,多数人即使心里有看法,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被当场拂了面子,他骂了一句:“狗坐箩兜,不识抬举。”目光看着亭事玉立的背影,他又咽了口水,自语道:“这个女娃真是巴适。洋将最后一句赤裸裸的话听得清楚明白,惊讶地想道:‘这是学校的主任,怎么活脱脱是个流氓样?”他与秋云是同一班车来到新乡,很有亲近之感,刘清德的话让他起了同仇敌汽之意。
他原本还是想按照母亲的教导,为刘清德买单,此时心中有了想法,便放弃了买单的举动,几口吃完饭,说了声“刘主任,慢吃.”便离开了豆花馆子清德在馆子吃饭,向来都有人付钱,侯海洋扬长而去,他鼻子哼了一声,骂道:“小屁孩不懂事,都不知道替老子付钱。”他在豆花馆子吃饭即使没有人付钱,也不会付现金,而是采取挂账的方式,挂得多了自然还会有人帮着付钱。
侯海洋在镇上买了些日用品,在回学校的路上,遇到了秋云。秋云道:“我在场里转了转,没有蚊帐卖,等我到县城买了蚊帐,再还你,老鼠实在太多,我怕晚上醒来,枕头边就会有一只。”“没有关系,我不怕老鼠。”
“抱歉,这几天你只能用蚊香了。”秋云将蚊香递了过去,又道,“侯老师,你能不能想办法买一只猫,有了猫,我就不怕老鼠了。”她在刘清德等人面前是一副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刺伤面对阳光男孩侯海洋,她才露出年轻女子的本性。侯海洋满口答应:“没有问题,稍稍等几天,一定给你弄只猫。”
八点,一名瘦瘦的眼镜来到平房前,道:“秋云、侯海洋、刘友树、汪荣富、赵明,等一会儿到教研室开会。”到教研室聚齐以后,侯海洋才知道今天一共有无名迎接大中专学生
分到了新乡小学和新乡中学,秋云和刘友树是新乡中学的老师,其余三人是新乡小学的老师。
新乡中学校长代友明终于出现。他是典型的乡镇校领导的形象,身穿质量低劣、样式老款的西服,衬衣发旧,领带上有亮闪闪的领夹,皮鞋灰扑扑的,鞋帮上有缝过的痕迹。代友明的形象是乡村教师的标准。因为有只是,所以他们选择了代表现代潮流的西服,由于工资低,他们穿得都是价廉西服。
价廉与物美经常连起来用,其实价廉与物美多数时间都是对立的。侯海洋对代友明有天然的亲切,代友明的形象也是父亲的形象,每一次父亲要参加正式活动,也是一身低档西装加一双旧皮鞋。
“··…:由于以上所说的特殊原因,新乡中学和小学一直是两块牌子,一套班子,这一点和其他地方的初中和小学不同……新乡人民需要受过专业训练的老师,你们这些新鲜血液到来,会改变新乡学校落后的面貌……”
说到这里,代友明笑眯眯地看着秋云,道:“范大学毕业生,正儿八经学习外语的,你到这里不仅仅是要教学生,我看得把老师统统培训一次,我们中学的英语,很多自学成才的。”侯海洋心中暗笑,他明白自学成材是什么意思。在农村学校,严重缺英语教师,多数英语老师都是通过磁带和广播自学英语,他们的英语既是哑巴英语,也是严重带着乡音的英语。很多老师和学生一脉相通,诸如goodbye,他们就注音“顾到拜。”
讲完开场白,代友明特意开始安排新老师的工作。秋云是任初中一年级的英文课,他特意强调道:秋云老师教初一,初一学生是一张白纸,能绘出更新更美的图画。”.
提到侯海洋时,他道:“中师高校长是我的老朋友,在假期我遇到过他,高校长对侯老师评价很高,侯老师不仅仅学习好,也能积极参加社会活动,老高还特意要求我给侯老师加担子。”
侯海洋听得有些迷糊:“这些当官的说话都不可信,如果这些话当真,我怎么能分到新乡学校?”心里虽然这样想,可是听到代友明这样说,他的虚荣心还是得到了满足。
“侯老师在一年级当班主任,要把学来的新知识,从头教起。”代友明见侯海洋很严肃的表情,提高声音道,“侯老师,这是校领导集体研究的决定,显示了组织对你的高度重视,你一定不要辜负了组织的希望。”侯海洋这才收回心思,谦虚地道:“我才参加工作,也不知道能不能当好班主任。”
代友明鼓励道:“你放心,有什么事情,学校领导会支持你的。”-
会议结束以后,代友明道:“今天是新老师报到,按照新乡学校传统,还得请大家吃一顿粗茶淡饭。”
五个新老师跟着代友明来到了新乡场里,迎新伙食安排在豆花馆子里。代友明挨着老师坐下以后,黑汉子刘清德也走了进来,问道:老代,中午喝点什么酒,瓶装酒还是新乡老白干?”
代反明略一迟疑,刘清德马上就道:“就喝新乡老白干,我看这几个人也没有什么好酒量,莫糟蹋了好酒。”代友明没有表示反对,刘清德就开始招呼餐馆老板。
秋云有意无意选了一个距离黑汉子最远的位置,凭她的直觉,这个黑汉子是一个敢作敢为的下三滥,对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敬鬼神而远之。等到五人坐下来,又进来一个中年女子。代友明介绍道:“这是王勤副校长,主管新乡小学。”
侯海洋父亲虽然是民办教师,可是民办教师也是教师,侯海洋对于镇乡学校的结构还是比较熟悉的,在他的印象中,镇乡学校中学和小学都是分设的,新乡学校这种中学和小学合二为一的结构,实在是很例外。他听到王勤的名字,想起了父亲的话,知道就是这位副校长帮过自己,眼神中便多了些友善。
王勤是典型的农村女教师形象,穿了一件类似于中山装的墨绿色上衣,样式呆板,颇色踌旧,唯独衣领是小方领,透露出女性爱美的天性.娜雀下后打橄不扬维娜鑫师,道:“欢迎你们,科班生越来越多,新乡教育力量越来越强了。”
豆花、肥肠陆续上了桌子,代友明对着屋外喊道:“刘主任,开席了。”刘清德站在外面,迟迟不进来。代友明又喊了几声,他才进来,坐下,对代友明道:“刚才我遇到朱所长,他今天值班,我叫他一起过来吃。”
代友明原本已经拿起了筷子,闻言又放了下去,道:“朱所长要来,那我们等一等。”他向几位新老师道:“新乡在山区,穷山恶水出刁民,没有派出所给我们撑腰,学校的日子不好过。”
侯海洋年轻,消化功能好,早上的豆花饭被消化得无影无踪,此时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在等待派出所朱所长的时间里,看着豆花和冒着热气的肥肠等物,直咽口水。
十来分钟后,派出所朱所长这才露面。朱所长四十来岁,身材魁梧,肚子颇有规模,眼圈和嘴唇发黑。坐下以后,面无表情地用眼光扫过几位新老师,然后就视几位新老师如空气,他对代友明道:“代校长,学校伙食团怎么还没有开,别让现在的老板来承包了,伙食办得孬,态度也不好,去年为了伙食团的事学生打了两次架。我给你介绍一个老板,绝比现在要好。
以前的学校伙食团是教办金主任的小姨子承包的,她不是搞伙食团的料,承包了两年,搞得民怨沸腾.学校为了照顾他的生意,不让学生外出吃饭,为此专门制定规章,发了通知,每天中午派老师轮流到大门守候。为了不让学生在吃饭时间出校门,学生和老师还动了粗。
代友明早就想换掉金主任小姨子,可是县官不如现管,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得罪教办金主任,做了不少工作,赔了不少笑脸,这才勉强压服学生和老师。今年七月,金主任从糠箩兜跳到了米箩兜,调到了郊区一个镇当教办主任。
对于金主任来说是荣升,可是对于代友明来说,金主任就不再是现管。听了朱所长的建议,他心动了。但是,金主任人才走,新乡学校的茶就凉了,同为教育系统,传出去不太好听,想到这一点,代友明又犹犹豫豫。刘清德加了一把火,道:“朱所长为人实在,介绍的人肯定不错。
有了朱所长保驾护航,学校就不怕刘老七这些地痞来捣乱。”朱所长丢了一块肥肠在嘴里,享受着满嘴肥油带来的快感,道:“我介绍的人你们都认识,包琴。”
刘清德道:“包琴这个人不错。”他凑到代友明耳朵边,道:“包琴的哥哥在县里组织部,大老板也得买账。”
代友明支支吾吾,不肯痛快答应。
又有两位干部模样的人来到了豆花馆子门口,刘清德眼尖,马上站了起来,热情地道:“蒋镇长,还没有吃饭嗦,加到一起。”
蒋大兵的特点就是黑和瘦,头发卷曲,贴着头皮,从发型到相貌都和非洲人相似。他走进来以后,代友明赶紧将屁股下的木板凳让出来,自己取了一张胶板凳。刘清德对着几位新老师道:“你们几个人怎么像根木头,屁股都不知道动一动,你们去坐胶凳子,让代校长坐木板凳。”
这一张圆桌并不大,坐了十一个人就显得很挤。侯海洋见其他几人都将占地方的木板凳换成了胶板凳,也就起身进行了调换。
刘清德一改平时的傲慢,笑容灿烂如花,道:“蒋镇长,这是几位新分来的大中专生,如今学校科班生越来越多,人才济济啊。”
蒋大兵与朱所长碰了酒,说了些废话,然后才与代友明说话:“代校长,镇现在差写手,今年这五个大中专生,有没有能写文章的,党政办想借调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