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巧遇教育局长彭家振
在省城参加表彰会,受到教育厅领导们隆重接待,侯海洋感觉整个经历如在梦境中一般,充满着奇幻色彩。会议结束,他和其他几位学生代表坐着茂东教委派来的小车回到茂东。茂东教育局派了一位科长陪着受表彰的茂东学生代表吃了顿午饭,然后拿了几个信封,每个信封装了二十元钱,作为回程车费。平心而论,从茂东回到各县的车费最贵不过五元钱,二十元钱足够大家回家,教育局想得挺周到。可是,在省城,这些学生代表被领导们捧成了岭西未来的脊梁,受到隆重接待,获得无数鲜花、掌声,整个过程都有领导的陪同,顿顿皆是出人意料的美食.有了比较就有反差,茂东教育局对待这些学生代表简直就是敷衍。
踏上回巴山长途汽车的那一瞬间,侯海洋的成功感便荡然无存,他不再是鲜花围绕的学生代表,恢复成贫穷且为前途迷茫的年轻人。孤独地坐在车上,他明白茂东教育局还是不错的,至少派了个科长来陪着吃饭,还送了二十元车费。
从茂东市到巴山县有一个小时车程,从市到县的车程完美展现了繁华到落后的渐变,进人县城以后,原生木料梁为柱、木板为璧的串架房不断增多,行人中挑担的、背背兜的也越来越多.
车站外是县城主街道,主街道是双车道,偶尔有一辆汽车经过,行人随意走在车行道上。沿着主街走了七八分钟,侯海洋走上一座石桥,桥下是半干涸的小河。此河道是老县城护城河,遇着下雨才有清清的河水流淌。走过小桥,便来到护城河内侧的老城墙。老城墙是历史名字,城墙早就没有踪影,变成了一间接一间的商铺。商铺房屋有青砖黛瓦白墙,更多的是使用串架房。老城墙有几百米,结束之时便是巴山师范的侧门。
行走在巴山县城,所有的海市屋楼都消失,这个世界恢复了原有秩序。巴山中师校园以最快的速度将他还原成中师学生侯海洋。
经过操场时,教体育的李老师一眼就看见了他,赶紧跑了过来,喊道:“侯海洋,明天我们要与巴山中学篮球队打比赛,下午五点,校队要做一次配合练习。”
巴山中学篮球队是县里面的强队,与中师篮球队长期都铆着劲,互有胜负,互不服气,如今队中的绝对主力侯海洋回归,李老师心里有庵,大喜。
5月12日,巴山县中等师范专科学校的校园内,“让世界充满爱’的歌声费力地从高音喇叭中钻出来,音符失去铁皮约束,顿时获得自由,在空中租来荡去。
一声口哨刺破了歌声的包围圈,师范校篮球队与巴山中学篮球队的友谊比赛正式开始。
篮球是巴山县第一运动,每年都要举行县级篮球比赛。决赛时,工人俱乐部的露天篮球场人山人海,县里主要领导一般也会到场观看。篮球比赛结束,县领导要为最佳球队、最佳球员颁奖。由于县领导喜欢打篮球,县城各单位自然都喜欢篮球运动,于是,篮球好手成了抢手货,大多调到县公安局、建委等有实力的单位工作,对象都是如花似玉的县城美女。
老人们说,巴山篮球运动是有历史的。
1949年以前,巴山县没有几个人知道什么是篮球。1949年以后,刘邓大军以席卷之势解放了岭西省,在解放茂东的战役中,侯振华所部张大炮营长身负重伤。张大炮营长伤愈之后,战争已经结束,他脱下军装留在了地方,张曹长变成了张县长,张营长变成了张县长,张大炮改名为张趁国。
张瑰国是河北人。身材高大,在延安时学会打篮球,从此彻底迷上了这项运劝。按照他的话来说,这一辈子第一喜欢打仗,第二就是喜欢打篮球。在县长带动下,巴山县篮球运动得以蓬勃发展。四十年风霜岁月过去,篮球成了巴山县最具有形响力的群众体育项目。每年的全县性比赛、实力最强的县师范校篮球队与巴山县中学篮球队几乎都会进人决赛、经常招兵买马的县公安局篮球队只能屈居第三名。
篮球场左边,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津津有味地看着篮球比赛。
站在一舟的是一位穿着背带牛仔裙的少女。少女十五六岁,身材高挑.头发乌熟、剪了一排齐倾留海。既干净又漂亮。她是从茂东过来看爷爷的。着了一会儿比赛,想起奶奶的交代,在老人耳边提醒道:“爷爷、扔奶还等着我们带菜回去.说话之时,她脸上出现一对可爱的小酒窝。老人抽,烟,道:‘乖孙女,让爷爷看一会儿.快突破,好,进了。顺着爷的目光.少女着到一位穿着十号球衣的小伙子用一个漂亮的三大步央彼了对方队员的封锁,将篮球送进篮筐。
老头子头发花白,层板挺得直,精神抖擞,夸道:“十号的篮球打好。有当年侠团长的风采。”.
十号脸部棱角甚为分明,眉毛浓黑,抢球时表悄有点凶狠.少女眼神在十号身上停了一会儿,又问道:“侯爷爷也打篮球吗?”她在三年前,见过侯爷爷,在她的印象之中.侯爷爷满脸皱纹,总是坐在脚椅上一动不动,哪里有半点生龙活虎的样子。
老头子嘿嘿笑道:“你别瞧着侯爷爷现在弯腰驼背,走起路来气喘吁吁,当年可真是一条好汉子。他是知识分子,照样提着大刀砍鬼子,枪法准,仗打得好,滑得和泥鳅一样。”
在篮球场右侧,一位提着黑色人造革皮包的中年人目不转睛地观着篮球比赛。他穿了一件白衬衣,白衬衣衣角发黄,洗得很干净,没有扎进皮带里,脚上是老式塑料凉鞋,塑料凉鞋间隙露出浅灰色袜子。中年人的视线一直关注着十号。十号是个生机勃勃的帅小伙子,他是师范校篮球队前锋,身高一米八,动作协调,速度很快,三晃两烧就将对手甩过。他每次投进一球,总会引来一阵欢呼。…
听到欢呼声,中年人侯厚德嘴角露出些笑意.五六个女生聚集在师范校篮球队比分牌下面,每当师范队进攻,她们便会一齐喊加油。加油声激昂尖锐,如受惊的麻雀群扑腾而起.两支球队实力非常接近,比分胶着上升。一位高个子女生站在操场边,双手放在嘴边做成喇叭,喊道:“还有最后五分钟,师范队,加油,加油。把球传阶给供海洋.快海洋.进球.“在她的鼓动下,女生们齐户声喊:“候海洋,进球.‘这群更女拉拉队吸引r球场边所有男生的月
光。在的们的带动小范卜全场都在喊:“侯海洋,进球。”.
吕明没有出声加油.视线总追随着十号前锋,这是他离开师范校的.如果比赛输掉会是一个巨大的遗憾。当球被队员成功拦截以后.他大吼一声,道:.传球给我。他如炮弹一样猛地向上一纵,伸手将空中飞来的篮球抢到手中,独自一人运球朝着对方篮下冲去。甩掉对方阵名队员的拦截.他来了一个三大步上篮。对方最后一名队员扑过来盖帽。他在空中裕身体扭曲成麻花,躲过对方的阻击,篮球准确而轻巧的落入网中。
最后三秒钟.一球定胜负.围观观学生掌户如雷,吼声震天。
老头子向着十号队员举起了大拇指.道:“十号打得好。要是我还在当县长.一定要把这个小伙子调到机关来,服在我身边.少女撇了撇嘴道:“篮球打得好,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老头子背着手,摇晃着脸袋,道:“打篮球就和打仗差不多,既要有体力,也要讲究战术,脑袋不灵光的人打不好篮球.
奠定胜局的十号前锋侯海洋与队员打了招呼,朝场边走去,来到提着人造革提包的中年人身边,道:“爸,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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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厚德道:“我来城里办事,顺便来看一看朱校长,打听一下你们师范的分配情况。’
读了三年师范,如今正面临着分配.这是所有毕业生最关心的问题,侯海洋自然也不例外.急忙问:“朱校长怎么说?.
几位女生从操场边上说说笑笑地走了上来。在场边当拉拉队长的高个子女生道:“蛮子,发挥得不错,立了功。’说话之人是同学陆红,班上最大大咧咧的女生。侯海洋原本想说笑两句,只是父亲站在身旁,他表现得很谦盛,道:“是大家努力才能打赢,成绩是大家的.听到侯海洋说得这样呆板,全无平时的幽歇机智,众女生都笑了起来·她们见侯海洋身边还站着一位中年人,从相貌来,应该是侯海洋的父亲,众女生也就不太好意思开玩笑,于是说笑着走上操场边青灰色石梯子。陆红对吕明道:“刚才那位应该是蛮子的父亲,两人长得好像。我估计他是来地分配的。”.
听说侯海洋的父亲是民办教师,他自己的问题都没有解决好,能有什么关系帮助侯海洋?”吕明家境不好,对分配没有任何把握,学校倒有一个家里挺有关系的男教师主动要帮忙,可是这个男教师名声不太好,相貌狠琐,她不加思考地拒绝了。
陆红同愈了吕明的说法,关心地问:“你的分配要抓紧点,如果不跑关系,说不定会被分配到最偏远的小学去,到时调进城就难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听天由命,最多是哪里来回哪里去。’话虽然如此说.吕明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她的成绩在这一届毕业生中至少可以排到前十名,在女生中名列前茅,如果按照成绩来分配,她还是很有竟争力的.校长在分配工作大会上曾经讲魏要按照学习成绩和实际能力向教育局推荐,这让她心生希望。
操场边.侯厚德看着几位女生走过,周边没有外人,才喜滋滋地说道:’朱校长说,你是地级三好学生,又是学生干部,分配没有什么大问题,他特地向城区几个小学校长推荐了你,听说东城小学骆校长表态要你。”
侯海洋道,“如果能留在东城小学,算是最好的分配结果,我就心满意足了.他知道父亲心比天高,自尊心极强,为了自己的分配主动到师范校来找朱校长,是破天荒的事。
侯厚德忍不住有些自得,道:“朱校长是我教过的最好的学生之一,年纪轻轻当了师范校副校长,前途不可限f。他这个人记情,称敬像我这样的民办小学老师,不容易啊。他们几位校领导在开会,在办公宜不好说话,他非要留我吃午饭,还让你一起参加。’
侯海洋在师范读了三年书,长了不少见识,听说过不少人情世故,道:“爸.我即将分配,中午这饭,是我们来请朱校长.”
侯厚德很自信地笑道:“我是朱永清的老师,他请老师吃一倾饭,应该的。我了解他.他不会如一般人那样世俗。“父于俩在操场边谈完正事,来到侯海洋寝室。室友付红兵也是刚从篮球场上下来,光着膀子同沙军吹牛。
付红兵,第一绰号斧头,身高一米八二,身材如竹竿一般班逸,唯独头大如斧,被侯海洋取笑为斧头。
三年之内,斧头之名传通了巴山县中师,守门大爷只知道学校有个高汉叫做斧头,不知斧头大名叫付红兵。第二绰号为恶贯满盈,此绰号来自金庸《天龙八部》里的恶人典故.
沙军,绰号为沙袋,胖,结实,酷似打拳用的沙袋,是班上为数不多的县城人。和高个的斧头相较起来,显得又白又胖,当付红兵被称为攀贫润盈以后,他便被称为穷凶极恶。
两位听说来者是老大侯海洋的父亲,连忙让座。付红兵把自己的杯子系的干净,到隔壁寝室倒了开水。他找个机会将侯海洋拉到一边,道:“蛮子,我们寝室一个人打一个菜,凑在一起,请侯叔吃顿饭。”
盆子是侯海洋的绰号,他在同学中身高体壮力气大,而且遇到事情从来都是冲到第一个,蛮子这个绰号在巴山中师中广为流传。
师范校学生多数都不宽裕,每次遇到节日彻要改善伙食,同寝室的同学经常各自到伙食团打一个菜,凑在一起,就可以吃六个菜,这是他们打牙祭的最主要方式。
侯海洋道:“不用了,有安排。”
付红兵神神秘秘地道:“你爸是来跑分配?”
侯海洋没有隐瞒最好的朋友,道:“姑且算吧,也不知道能否成功。”
在寝室坐了一会儿,侯厚德要来侯海洋的茂东市三好学生证书,将证书里的每个字都翻来覆去地看了三遍,然后郑重地将证书放进随身携带的人造革提包:“二娃,证书我帮你收着。”
侯海洋不以为然地道:“爸,这个东西没有什么用。”
侯厚德很严肃:“这是荣誉,怎么能说有用无用。”
在家里时,父亲如此说话,侯海洋觉得无所谓,可是在付红兵等人面前说这些话,让他感觉太正统,有些掉面子。收好证书,侯厚德提着包站起来,看了看手腕上那块戴了十来年的旧表,道:“时间差不多了,出去吧。”
到了中师校门口,进进出出都是熟悉的同学,侯海洋不愿在门口被人参观,一个人走到校门不远处的报刊亭旁,拿着一份报纸胡乱看。等了一会儿,朱永清副校长出现在校门口.他老远就开始掏香烟,走到身边后,散了一支烟给侯厚德,道:“侯老师,海洋没有来吗?”侯厚德指了指报刊亭。
侯海洋放下报纸,快步走过去。
侯厚德客气道:“朱校长,我们别在外面吃馆子,就在家里吃。”
朱永清不由分说地拉着侯厚德的胳膊,道:“侯海洋在师范校都三年了,侯老师还是第一次到师范校来,无论如何也得在馆子里喝一杯。”他三十刚出头,中等个子,留着一头三七开的中分,鼻梁上一副宽边眼镜,既干练,又有知识分子的儒雅。
侯厚德没有过多推辞,他与朱永清并排朝前走,感慨道:“想来想去,还是你们那一届同学学习最刻苦,课间找老师请教问题的最多,毕业后考到巴山中学的也是历届最多。现在的学生条件比你们好得多,学习态度差得很,根本不明白是为什么学习,还以为学习是为了老师.”他想着调皮捣蛋不肯好好学习的学生,轻轻地摇了脑袋……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渗街道上到处是张雨生尖锐的歌声,这首歌在巴山县城很流行,每隔几个门面便会响起。
朱永清道:“这一段时间,巴山城里最流行吃肥肠火锅鱼,我请候老师吃级正宗的肥肠火锅鱼,那间店的店面不大,是最早的一家。”听说是肥肠火锅鱼,侯海洋禁不住流起口水。巴山县是岭西省有名的美食之乡,传统小吃经久不衰,新鲜吃法层出不穷.肥肠火锅鱼是巴山县城新近拐起的一道美食,短短时间内便盛名远播,侯海洋早就想一品真味。只是这道菜都用大盆子来装,分量足,价钱不菲,他这种穷学生可望而不可即。
肥肠火锅鱼馆子距离师范校只有七八分钟路程,名声不小,店面却不大,装修寒酸,人气却很旺。堂厅六张桌子全部坐满,桌上皆放若洗脚盆大小的盆子,红红的汤上浮着肥肠和鱼片,满盆都是花椒和红辣椒,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朱校长,里面请,今天几位?”老板娘见到大客户,胖胖的脸上挤满笑容,热情得很。“今天请老师吃饭,三位。”
见人少,老板娘略为迟疑,道:“大堂满了,只有一个二桌间.’
朱水清推了推眼镜,道:“你别只想着赚钱,早就应该安一部电话,否则不好订餐。”老板娘赔着笑:“安电话的初装费就要六千,太贵了,我们这种小本生意,哪安得起。朱永清指点道:“我说你脑壳不开窍,安一部电话,初装费贵了些,但是可以当做公用电话来经营。在门口摆个烟摊,放一部公用电话,收人绝对可观。”
老板娘一拍脑袋,做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道:“还是朱校长脑壳灵光,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主意。只是安装电话很麻烦,得到邮电局排轮子要指标,朱校长面子宽,在邮电局肯定有熟人,帮我打个招呼。’
圆脸老板娘的马屁不知不觉就拍到了朱永清心坎上,他笑道:“如果要安电话,来找我,我有个学生在邮电局。今天中午是私人请客,得给我打折。”
老板娘带着一行人走在梯子上,她的声音稍稍放低,道:“我给你挂在账上,下次找个机会冲了。”
朱永清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老板娘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将朱永清等人带到了二桌间,道,“你们稍坐一会儿,我去安排菜.”
朱永清道:“杀四斤鱼,多放点肥肠,来份小白菜煮豆腐,一盘卤猪头肉。”
圆脸老板娘在小本上飞快地记着菜名,大脑袋不停地左摇右晃。
听到这些菜名,侯海洋的口水已如洪水般泛滥,他陪坐在一旁,听,父亲与朱永清谈起陈年旧事。
侯海洋在上午打了一场篮球比赛,已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便觉得上菜的时间格外漫长,肚子不停地发出响亮的“咕咕”声。朱永清听到这个声音笑了起来,害得侯海洋躁红了脸。;·十二点,街道上开始例行播放高音广播。这种高音广播是巴山县的惠民工程,城里面大街小巷基本做到了全覆盖,农村的山坡、大树等高处也安装了很多。“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透窗户而人。这部电视连续剧演了两年了电视连续剧《渴望》的主题歌,估计是放广播的那位特别喜欢这!主皿歌,经常放,让大家听得耳朵起了茧子。唱完歌,电视台播音员用郑f的声音道:“现在播放省委蒙豪放书记在全省干部大会上的讲话‘.随后.一个全省人民都熟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出现在县城上空,响彻巴山的山水和楼房。
朱永清认真听了广播,评论道:“沙州这两年露了脸,蒙书记在全省大会上表扬了沙州市委书记周昌全,这个周昌全,迟早要提成省级干部。”又道:“茂东和沙州也是一个级别,矿产资源丰富,现在是典型的捧着金饭碗要饭吃,这些当官的都是饭桶。”
侯厚德自诩为书香子弟,可是距离官场太远。侯海洋纯粹是一个青涩少年,朱永清评论的官场事与他们相距甚远,他们只是听着,并不多语。终于,脚盆大小的一盆肥肠火锅鱼被圆脸老板娘端上桌子。肥肠金黄色,肥中带油,散发着大肠特有的香味。侯海洋的所有味觉器官都被调动了起来,肥肠内的厚油在嘴里翻腾,让他每一个毛孔都透礴着舒服.侯厚德讲究师道尊严,一直保持着老师的稳重形象,慢慢吃,细细啃,不断用眼神示惫儿子侯海洋吃慢一些.侯海洋根本没有注愈到他的眼神,一个劲用筷子向脚盆发起进攻。
吃得正香时,又有五六个人走了上来。们胜最前面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穿着短袖衬衣,衬衣扎进皮带里,裤子是少见的西娜禅式奋‘脚上是亮晃晃的皮鞋,一看就知道是干部。
朱永清连忙打招呼:“彭局长,你好。”
来者是巴山县教育局副局长彭家振,他与朱永清握着手,道:“朱老弟,五一节那天,你不耿直,发动学校的老师来劝酒,我醉惨了,睡到第二天才起床。”
朱永清笑道:“彭局长是好酒量,你们两人喝我们四个,我们四个老师都喝醉了。”
彭家振今天带的人多,他有心报一箭之仇,道:“来,中午整两杯,我介绍几位校长。”
朱永清这才抽空介绍道:“彭局,这是我的小学老师,柳河镇二道拐的侯老师。”
彭家振这才注意到侯厚德,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我说是谁,原来是厚德老兄。永清老弟,你不知道吧,我刚毕业时在柳河小学工作过,厚德老兄曾经是我的指导老师。”
侯海洋吃了一惊,他听过教育局副局长彭家振的报告,但是从来没有从父亲嘴里听说过“彭家振”这三个字闷此时他来不及细想.眼见着彭家振的热情笑容,暗自高兴:“父亲认识彭家振,那我的分配就更没有问题了。”局长吩咐.轰然响应。
侯厚德一辈子在基层教育战线,长年窝在山沟沟里,难得踏一次教育局的门。此时与教育局领导和几位镇中头头坐在一起,浑身不自在,但是他内心又甚为高傲,当互相作介绍时,脸上表情很矜持。
“厚德老兄,今天怎么想起到城里来玩。到了城里,也不到我这里来,这就是厚德老兄的不对,见外了,是不是?”彭家振一口一个“厚德老兄”,很是亲热。
侯厚德还没有回答,朱永清抢先说道:“食老师的儿子侯海洋今年中师毕业,他非常优秀,是茂东市三好学生。”彭家振握了一声,道:“茂东市三好学生,不错不错,叫什么名字,侯海洋,我有印象,听说过这个名字。厚德老兄,你的儿子是人才啊,今年毕业吧、放心,教育局一定会择优分配。‘
侯厚德一辈子失意,女儿和儿子是他的希望所在,听到彭家振如此表态,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主动端起杯子,道:“感谢彭老弟。’他见彭家振如此仁义和客气,也就没有称呼其为局长,而是老弟。
等到另一盆肥肠火锅鱼端上桌,彭家振亲自开了一瓶巴山高粱酒,对身边的人道:“巴山教育能出成绩,不靠教育局的干部,靠的是成百上千个如侯老师这样一辈子扑在教育战线上的老教师,今天机会难得,大家好好徽一敬侯老师。’
候厚倒有些受宠若惊,道:“各位领导,彭老弟,你们客气了,我不会喝酒。”一个高大的黑脸汉子最先站起来,他端起杯子t道:“我是新乡学校的刘清德,我们两人都有一个德字,侯老师,敬你,把这一杯干了。”
侯厚德看着大大的杯子.有些迟疑。黑脸汉子刘清德豪爽得紧,道:‘侯老师,我先干为敬二他仰头把酒喝令把杯子晃了晃。
在平时.侯厚修会婉拒这杯酒,此时儿子在别人的屋檐下,他只能低头。
在教育局诸人的轮番敬酒之下,侯厚德以及朱永清都.醉了。侯海洋毕竟还是学生,给桌上长辈和领导敬了一圈酒,就算完成任务,酒席散后虽然脑袋也晕乎乎的,但没醉。朱水清经常喝酒,酒量好.尽管喝了很多,行动仍然正常。
侯厚抽很少如此大杯喝酒,脚步踉跄,站立不稳。他竭力保持着内心的一丝清醒,与彭家振告别以后,坚持将朱永清送到校门口。他的话比平常多好几倍.紧握着朱永清的手,道:“水清,当老师的这一辈子不成器,唯一的希望就在儿子身上.你得帮忙。我一辈子不求人,今天算我求你了。’侯海洋听了父亲的话感觉颇为尴尬.自尊心似乎也被刺伤。朱水清打了个酒饱嗝,道:“候老师,今天机会好.遇到了彭局长,没有想到你们还有这一层关系.彭局长以副局长身份支持教育局工作,他答应的事情.百分之一百的稳当.他再打了一个酒饱嗝:“侯老师,到我家去耍·会儿,这鬼天气门真鸡巴热。”他平时说话文质彬彬,喝酒以后,随口就带出粗话。侯厚德头摇得如扭浪鼓,道:“客走主人安,我走了,不打扰永清。”等到朱水清进了小楼,他脸色苍白。
“喝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别让你的同学看见。快点.找个近点的旅馆。”.
侯海洋将父条带到离学校最近的旅馆。等到俱海洋办完手续.他才艰难地道:.“我要吐.厕所.
侯海洋将父亲扶向厕所。侯厚德胡乱抹了抹眼鼻子,叮嘱道:‘你要拿水冲厕所,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海洋啊.以前我错怪了彭家振.他是有确定,这十年来,进步很大。”到了房间,侯厚德坐在床边,喃喃道:“难道是我以前看错了彭家振?从今天的表现看,他为人还是不错。”
听了父亲的话,侯海洋突然感到有一丝不安,为什么不安,他一下子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