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桓凌在府谷停留二十余日后,便接着了朝廷命他领使团上京的消息。
他虽然踏遍了府谷县地方,跟宋时度了个小蜜月,却还觉得自己来不及诉尽别情……只留下许多似真似假的痴情故事,被他连着报纸和书摊上的酸文一起揣上了京。
但他与宋时都没能想到的是,这一趟他离开的快,回去的更快。甚至在他尚未进京,只将议和的消息传回去时,圣心中便已定下了这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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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征大军马踏阴山,于河套外大破俘南侵的可汗大军,俘获其子合赤温济农与大臣、后妃、公主数百口。之后大军追逐虏廷残部直入瀚海,虏汗逃亡中因伤病而亡,大妃下嫁年仅十余岁的继子火鲁赤,扶持其成为新任可汗,领残部逃往鞑靼祖廷所在。
而周王正妃兄长所率的招抚使团亦是屡建功业,先后劝服鞑靼右翼几处部族归顺,更降服正窥伺河套的土默特部,逼得土默特汗的长子亲自入京求和。
献俘、议和、封赏鞑靼诸部王公、重定西征方略……桩桩件件大事紧连在一起,新泰帝忙得宵衣旰食,眼下微青。但这连日操劳却不曾拖垮龙体,反而因大胜的喜迅不断,激得他体内生出一股精神气支持,全然不觉得疲累。
他叫太监取来新绘的地图,看着上面新绘出的疆域边界——原本以长城为界的疆土扩展至阴山以外,过亦集乃直连至甘肃。其中散落着数座新的军镇,都兴修成繁华城镇模样,除了戍卫新边的将士之外,还住着许多衷心臣服大郑的草原部族。
那些人都已改住砖房,学着耕种、圈羊牛羊,学汉话,还跟着建城的汉人读书开蒙……
他虽不能亲见那景象,也想象不出万里草场、千顷黄沙是何等壮阔之景,但他知道自己所建的功业已远超父祖,直追当年驱逐胡虏的太·祖了。
他在位期间有开疆拓土之功,有上天降雷电之用,有祥瑞嘉禾繁育,有满朝忠臣良将辅佐,有仁厚贤能的未来储君……
新泰帝痴迷地摸着地图,低声喃喃,似是自问,又似在问周围宫人内侍:“朕有一日山陵崩,史书之上将如何记述?太庙中又当如何供奉?”
身边的大太监叫那句不祥之言吓着,纷纷跪下劝他放开胸怀,保重龙体。
这些内侍枉自看着伶俐,还是不懂圣心。不过新泰帝如今连逢喜事,亦不计较他们的愚钝,只淡淡道:“朕不过随口一言,何至成这个样子?你们在宫中也服侍这么久了,竟还不稳重。”
朝廷大事不是这些内侍能懂的,叫他们在这里杵着亦无大用。他挥挥手命众人下去,吩咐他们请三位阁老过来议政,不久后门外便有内侍通传,三位老先生求见。
三位阁老进殿后,便见一张九边地图挂在墙上,当今圣上正负手而立,看着地图。
难道圣上对西北之事又有新说法?如何不叫王本兵同来?
如今西北局事已定,愿内附的各部首领封赏已定,三位阁老的精力早挪到在新收的土地上修建边城堡镇,安置内附部族上。若是圣上有意加兵力,其实还该叫兵部与五军都督府来共议。
三人揣着一般的心思,进门行礼参拜。新泰帝免了他们的大礼,指着地图说:“如今西北安定,鞑靼残部虽逃,亦已无关大局。驱逐其余部之事仍交兵部安排,朕请三位先生来,是要安排一下论功行赏之事。”
前几年战局未定,故封赏不足。而今整片阴山都已落入大郑掌中,鞑靼老王已死,新主又不过是个十余岁的小儿,连余部都收拢不齐……
也该给前线将士、朝中官员一并议功了。
张次辅应声道:“吏部与兵部已初初议定封赏名册,陛下要看,臣这便命人取来。”
李三辅那里也备好了银两、丝帛、内造的器物作赏赐,同样立刻便能遣人取来。
新泰帝微微点头,说道:“此事有两位先生安排,朕自然放心。”
圣上能放心,李阁老自己不能放心,当面请命:“两位皇子于此战中皆有大功,依例可改换封地或加赐皇庄,封内眷、皇孙等。臣等已为两位皇子拟了京郊、陕西、山东的几处皇庄,当选何处还需陛下定夺。”
他借着问食邑,真正想问的却是天子对两位皇子的安排——是叫他们回京,还是依藩王身份加恩?
新泰帝自然懂得他未尽之意,正待借这一问透露心意,不禁露出一点笑容,说道:“齐王今尚在西征军中,追逐鞑靼残部。人言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若此时唤他回京,这场覆灭虏寇之战便须成他终成憾事了。”
李阁老重重点头:“既是如此,便待齐王大胜归来,再议封赐之事。不过如今战事压力已缓,西北又遍种祥瑞灵谷,供得起大军北逐残虏,其实不一定要亲王坐镇……”
如今国库丰实,西北粮产又不逊江南,周王如今纵不在汉中,给大军的供应也绝不会出问题。
当年周王出京,为的是王妃管束不严,宫女有不敬之言,而非周王有过错。他这些年看得出圣心仍在周王,况且不论圣宠,周王居长居贤,朝中更有哪个皇子能比他?齐王好武,魏王终究晚生了几年,只排在第三,后面的皇子更不必说了。
若圣上有意,此时便可让周王回朝了。
李勉心下度量着几位皇子的资质、出身,稍稍抬眼,暗窥天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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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眼睑微垂,淡淡道:“李先生之言甚有道理。既如此,二王的赏赐暂且不论,三位先生替朕安排告祭天地、先祖的祭祀。”
先在京中祭祀,再安排下车驾仪仗,他在位期间有此不世之功,亦足以封禅泰山了。
三位阁老的眼同时瞪大了几分,原本有些耷拉的眼睑被挤得堆叠起来,倒显得比平常眉清目秀了些。
天子看着他们似比往常好看些的脸庞,也觉着舒心,含笑问道:“朕欲封禅泰山,先生们可有什么要说的?”
若论当今功绩,自是远胜前朝诸君王,足以行封禅之事。可毕竟朝中不可无君,若陛下要南下封禅泰山,朝政当由何人主持,军事当由何人定夺?
圣驾移动可不比普通官宦出行,此去泰山至少也要有两三个月,朝中岂可无人坐镇?陛下若要远行,是要将朝政交予他们三个老儿还是留京的年少亲王?
三位阁老心念电转,忽然想到一人——若周王还朝,无论是民生还是军务,他都能担当得起来的!
吕阁老白须微颤,试探着问道:“陛下此番南下,可要将周王先召回京?”
正是要召周王还朝。
天子终于等到有人劝谏他召周王回京,当即应道:“周王仁厚贤能,堪当监国重任,朕不在京中时,皇室中人与朝政、军务暂由周王处置,有不能定夺者再报与朕便是。”
若周王有什么不懂的,还请三位先生多教导。
监国……圣上莫非终于要立储了!三位老先生激动得眼皮又双了几层,连忙俯首立誓,不敢负圣上所托。
他们这就去拟旨,请周王王驾还京!
三位老先生以为今日的刺激够了,正要退回去拟旨,圣上却又添了一句:“若只一道圣旨便把周王调回,未免不够郑重,还该选个身份贵重的使者迎他回京。”
身份贵重的使者好办,这种事一向是从宗室或勋臣中选人的,京里最不缺的便是这两种人。不过周王去汉中时舟车劳顿,听说是吃了不少苦,若选太年长的使者只怕对方路上生病,反添麻烦,年少的又怕他们照料不好周王一家……
好在吕首辅辅政多年,对京里人物了如指掌,能在眨眼之间筛出最合适的人物:眼下京里就有一位身为周王姻亲,又刚在西北立下数桩劝降大功的佥都御史桓凌。他年纪又轻,身体好,擅骑马,由他去迎接周王不特知份合适,路上也不会耽搁工夫。
还有一点巧合,就是这位桓御史还是他首辅的门生,吕大人内举不避亲,一下子就想到他身上了。
天子听到这个“桓”字,也不禁点了点头,笑道:“吕先生推荐的人岂有不好的?只是朕记得桓凌现在只是佥都御史,身上不曾有爵位?”
吕首辅低头应道:“他虽曾随周王殿下巡察九边军务,又出关招抚,却一直是以督察风宪的身份,如何能如真正的将帅一般论爵呢。”
圣上若嫌他身无爵位,要另选别人,他们就只得去请宗人府安排了。
幸而新泰帝原也不想让别人迎周王回来,只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宣了另一道动人心魄的旨意:“本朝的确少给文官授勋,不过太子的妻兄岂有无爵的?这两天辛苦几位先生,便先宣立储之事,将桓凌应加的爵位与他的战功并在一起议一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