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京的书房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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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列传有载,周瑛,昌平人,父庆云侯周寿,孝肃皇太后弟。孝宗时,授锦衣卫百户,赐赍甚渥。武宗垂统,犯法,下锦衣卫狱。

正德二年,戴罪请戍边,发宣府镇独石堡,以兵卒起。

正德三年,帝北征,随军出塞,斩首五级,立功,升总旗。

正德五年、七年、十一年,征草原,伐西域,累官至千户。

正德十三年,父卒,丁忧假百日,不去管职。

正德十八年,鞑靼生乱,欧罗巴兴兵,瓦剌急报。瑛领总兵官,征讨诸邦,大胜,晋都指挥佥事。

正德四十三年,卒于边塞。卒之日,将校皆为之泣。

瑛身长八尺,状貌魁伟,善战有谋。每临战,必身先士卒。年少纨绔,尝以外戚骄人。狱中醒悟,性毅开阔,孝悌父母,友善兄弟。旧与长安伯有恶,一笑泯之。

帝怜其情,赞其功,赠都指挥使,追封宁云伯,谥忠节。诏授长子千户,次子百户。

观其一生,少时固恶,仗父祖,恃外戚,为害京城,乃至-聚-众-斗-殴,极是顽劣。

一朝顿悟,则能改头换面,彻底醒悟。

为国守疆,先驻宣府,后至蓟州,再驻辽东,临战百余,卒于边疆,实为国之良将。

后世人研究周瑛生平,会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寻常武将,加官进爵,镇守一地,少有调动如此频繁。

偏偏周瑛打破常理,每隔几年便要调动一次。自西向东,从内陆到临海,再由临海转调内陆,十分有规律。

研究者百思不得其解,翻开正史,参考野史,始终无解。

边镇战略?

不像。

朝廷-斗-争?

更不像。

原因为何?

回溯历史,真相往往会令人瞠目结舌。

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每次周瑛调动,均能同皇家父子联系到一起!

正德十八年,周瑛立战功,升指挥佥事,驻守宣府。

这日,周佥事巡营归来,听边军上报,京中来人,正在佥事帐中。

“可是天使?为何不报指挥?”

边军抱拳,扭曲着表情,告诉周佥事,来人距营数里,指挥已经得讯,当即脸色数变,言有要事,令人牵马,匆忙出营,至今未归。

也就是说,顶头上司发现不妙,撂挑子跑路,将接待工作丢给下属。

甭管什么瘫子,自有下边人接着。

周瑛瞪眼。

这才想起,赵指挥使有锦衣卫背景,消息灵通,必知来者不善!

无奈,事到临头,无法退缩,人在帐中,也不能避而不见。更不能调转马头,把赵横追回来。

周瑛只能咬牙,做好心-理-建-设,迈步进帐。

“宣府镇指挥佥事周瑛,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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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声音,来人转过身。

只一眼,周佥事的话便哽在嗓子眼,双眼圆睁,下巴坠地。

“殿下?”

他在做梦不成?!

“周佥事不必多礼。”

来着不是旁人,正是朱厚照第二子,现年十四岁的裕王朱载垠。

正德十五年,周瑛领边军,赴顺天京操。

天子设宴,周瑛与父同列席位,同裕王有一面之缘。历经三载,少年长成,稚气脱去,五官愈发英气,笑容却丝毫未变。

“末将斗胆,殿下为何在此?”

“这个嘛……”

裕王摸摸鼻子,偷跑出京的事,他会说吗?

经历过前朝,周瑛脑子里闪过数个念头。甚至有宫-廷-斗-争,阴-谋-诡-计,兄-弟-相-争。却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压根对皇位没兴趣,甚至王爷都不想做,最大的梦想,持-枪-上马,远征塞外,开疆拓土。

问题是,这样的梦想,实难达成。

正德二年,鞑靼西迁,跑去欧罗巴牧羊。那之后,瓦剌向明朝称臣,追着跛子帖木儿的子孙,一路跑出西亚,至今没有回头迹象。兀良哈成为朝廷的金牌打手,半点没有反叛心思。

唯一不服气的战斗民族,不够九镇边将轮番吊打。

策马草原的梦想,眼见成为泡影,少年干脆学习亲爹,冒领腰牌,偷跑出京。

鞑靼打不着,遛遛马总成吧?

无论如何,都要见识一下边塞风光。回宫之后,好歹能向几个兄弟炫耀,怎么样,本王可是到草原跑过马的!

“杨阁老说过,实践出真知。”

知晓前因后果,周佥事傻眼。

这要是自己家的孩子,绝对吊起来抽!

可惜,眼前是皇子,亲爹是皇帝,堂叔是兴王,老师是杨阁老和谢阁老,教授武艺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别说抽,重话都不能多说一句。

想起早年经历,周瑛不禁仰天长叹。

在京城被祸害,离开京城,照样逃不出阴影。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正德元年,打死他也不离侯府半步!见到长安伯的马车,定要调头就跑!遇上姓杨的,立刻后退,能跑多远是多远!

擦去眼泪,周瑛终于知道,为何赵横要脚底抹油。

锦衣卫果真鹰犬,都他XXX的不是东西!

好在裕王没有偷跑经验,出京时,行事算不上严密。城门卫留了心眼,越想越不对,立即上报顺天府。

宫中下令,厂卫立即快马出京,不等裕王走出边城,便被请回京师。

梦想没有达成,就被抓包回京,裕王颇有几分不甘。上辂之前,向周瑛挥手,道:“周佥事放心,本王定会回来!”

“……”听到这句话,如何能够放心?!

果不其然,一年后,裕王再临宣府。自己来不算,竟把三皇子一同带来。

赵横继续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周瑛好说歹说,头发掉了一大把,总算稳住两人,等到京城来接。

送走两位皇子,周佥事冥思苦想,终于明白,宣府非久留善地,不想头发掉光,必须请调!

二皇子惦记着出塞,往东边走,应该比较安全。

正德二十三年,朝廷准周瑛奏请,调蓟州,守备密云。

周佥事表示,这下能有安生日子过了吧?

奈何现实过于残酷,总会当头给人一板砖。

正德二十六年,皇三子独往密云,不找别人,单找周佥事。

原因很简单,熟人。

“杨相公有言,此地往北有冰原,内藏矿脉,本王-欲往一探。”

周瑛:“……”

他果真和姓杨的八字不合!

此次之后,周瑛意识到,蓟州也不安全,干脆请往辽东。

未料想,没安生半年,皇四子跑来,指名道姓要周佥事接待。

“本王要出海!京津走不通,江浙也不成。听杨阁老说,北地有良港,正造新船,周佥事和兄长相熟,不若为本王安排一下。”

木然半晌,周瑛再受不住打击,以头抢地。

送走皇四子,周佥事痛定思痛,既然哪里都躲不开,他还跑什么?

兜兜转转,周佥事累升指挥同知,又回宣府。

周瑛全然认命。

该咋地就咋地。皇太子和皇五子跑来边塞,照样淡定。

然而,出乎预料,自回到炫富,足有六年,未见皇子出现。

事情发展到这里,周瑛终于松口气,以为“鸿运”过去。

哪料想,现实又抄起板砖,狠狠拍了下来。

正德三十一年,天子突发奇想,将政务一股脑丢给皇太子,拉着杨阁老和谢阁老溜达出京,直奔宣府。

看到出现在城门前的圣驾,扫过一身绯色官服,笑容亲切的某人,周佥事无语望天,泪流成河。

这日子,当真是没法过了!

周瑛一路从西往东,又从东向西,来回数次,终究没能躲开“鸿运”。

实在承受不住压力,只能抄起刀子,跑到塞外撒气。

事关皇家,史官记载,总要春秋一下。

这一春秋,历史的真相便被掩埋。

周世子的升迁转调之路,就此没入流沙,成为明朝历史上,又一难解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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