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京的书房

第一百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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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元年,五月甲申

端午佳节,神京城内,再次变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早朝之上,朱厚照下旨,以先皇小祥,免群臣朝贺。

宫内不设宴,不赏金银布帛。自内阁以下,六部九卿,五军都督,按照品级,领粽子回府。

“钦此!”

略显尖锐的声音,在奉天殿中回响。

张永合上圣旨,躬身退后。

群臣口称“万岁”,四拜谢恩。

深切体会到,天子复兴圣祖高皇帝之法的决心,是何等坚定。

圣祖高皇帝之后,太宗皇帝下旨,端午节皆休沐一日。

按照惯例,群臣入奉天殿朝贺,天子赐宴,赏赐金银布帛。内外命妇大妆,入贺仁寿、坤宁两宫,按品级受赏。

赏赐俱出内库,金银之外,常有器皿摆件。刘健和马文升历经四朝,所得金注银盏,可凑足三套。其中有英宗皇帝和孝宗皇帝所用金注,不能用,摆着也是荣耀。

今上一改作风,端午节不休沐,不赐宴,赏赐都换成粽子!

内库紧张,发不出金银,赏几匹布也是好的,至少能做几件衣裳。

赏粽子算怎么回事?

许多大臣年事已高,牙口不太好,家中过节,粽子都做成核桃大小,用料更显精细,方便入口。

宫中赏下的粽子,包裹肉丁果脯,新鲜大枣,个个都有拳头大,分量十足,硬得能砸晕耕牛。食量小的,半个能顶一顿饭。

“盐引换得糯米,从太仓调来,诸卿可用。”

这句话出口,仿佛一针戳破皮球,鼓起的勇气全部消失。

谁敢抱怨粽子太硬,个头太大,糯米选的不精,里面掺沙子?

咯掉牙也得吃!

不然,是承认以次充好,用掺了沙子的米换盐引?

打死也不能干。

朱厚照体恤老臣,普通官员多是一两个,六部尚书至少六个,内阁及英国公等勋贵功臣都是十个!

幸亏没有下旨,必须一个人沐-浴-隆-恩。不然的话,至少有三位老臣会当殿晕倒。

晕死总比撑死强。

没资格上朝的京官,看到同僚拎粽子出宫,既纳闷又羡慕。

纳闷天子为何不赏金银,羡慕同僚还有粽子可领,自己连粒米都得不着。

上疏天子节俭的官员,对此大表赞赏。

“天子仁德,纳谏如流,戒奢以俭,有先帝之风。”

话传出,不少人咬牙,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给事中官小,只领到一个?

背后戳小人抽鞋底,遇见仍要笑如春风,拱手表示:仁兄说得对,就是这样,在下佩服。

天子仁德,黄连也得吞下去!

英国公年逾古稀,身体倍棒,每顿能吃三大碗米饭。儿子更能吃,每顿至少五碗。

十个粽子带回家,父子几个分一分,吃完不到半饱。

国公夫人转身,眼不见为净。

结缡数十载,对丈夫的秉性习惯,多有了解。看向无奈的儿媳和目瞪口呆的孙媳,道:“摆饭。”

儿媳应诺,孙媳眼睛瞪得更大。恍然回神,见婆婆看着自己,不由得闹了个大红脸。

“媳妇失态。”

“没事。”世子夫人摆摆手,笑道,“习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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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就好?

看向意犹未尽的丈夫,孙媳默默垂头。

娘说过,国公府规矩大,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都出身勋贵,嫁过来,需得温厚恭顺,孝敬长辈,敬爱夫君。可眼前的情况,同她想象中的,实在有相当差距。

武将家中多是大肚汉,几个粽子分一分,当日就能解决。

文臣府内则是另一番情形。

儿孙多的,如谢阁老,六个儿子,儿子下边有孙子,孙子不够还有外孙,加上府中女眷,粽子甚至不够分。

一个分成数块,每人仅能尝尝味道。

谢迁抚过长须,饮下半杯温酒。所以说,枝繁叶茂就是好啊。

刘健和李东阳没谢迁儿子多,好在学生不少。

能尝到宫中赏赐,自然是天大的荣耀。

两位阁老颔首微笑,很是慈祥。众人一边咯得牙疼,一边感动得泪水盈眶,有阁老做靠山,三生有幸啊!

六部官员各显神通,各想办法。实在没办法,只能硬吞。

锦衣卫-监-察-百官,看到不少惹人心酸的场景。

吃粽子能吃得泪流成河,当真千古奇事。

回报牟斌,指挥使大人嘴角-抽-动,几番斟酌,到底详具纸上,递送宫中。

天子是什么反应,无需猜测。

当真该庆幸,锦衣卫没这份荣耀。

坤宁宫内,朱厚照盘腿坐在榻上。面前一盘核桃大的蜜粽,雪白晶莹,玉雕一般。

夹开一枚枣粽,送进嘴里,糯米裹着蜜枣,香甜的滋味溢满口腔。

“这个好!”舔舔嘴唇,夹起余下半个,送到夏福嘴边,笑道,“梓潼尝尝。”

“谢陛下。”

半个枣粽,夏皇后分作两口,仍鼓起腮帮。

自从分过豆糕硬糖,皇帝皇后在一起,最常做的事就是吃。

两个人一起吃,味道更香。

糕点,糖果,膳食,每天四五顿,饭量逐日增多。

好在小夫妻都忙,吃得再多,也不见长肉。

对此,朝中不是没有非议。

天子多吃几盘豆糕,都有言官上疏。帝后同样好吃,成何体统,怎能视而不见?

杨瓒不在京中,谢丕顾晣臣出使,没人帮朱厚照出主意。好在有李阁老点播,解了天子燃眉之急。

文华殿筵讲之后,朱厚照二话不说,直奔清宁宫。

“儿子是真饿。”

五个字,张太后当即怒了。

一国之君吃不饱饭,这还了得!每天处理朝政,常深夜不歇,多吃两盘点心,值得这样?

靡费内库?

好,哀家解决!

爱-子之情-爆-发,张太后抬出银箱,掀开箱盖,都是雪亮的银锭。

“天子放心,有哀家。”

愿意怎么吃就怎么吃,一天吃八顿也没关系。内库钱不够,哀家这有。一国天子,竟要饿着肚子处理朝政,这叫什么事!

有人弹劾?

随他去!

“哀家倒要看看,谁敢挑毛病。再敢挑,哀家就去哭先帝,明摆着欺负咱们孤儿寡母,丧良心!”

这话诛心。

张太后没有-政-治-头脑,却能刺中“对手”痛脚。

换成太皇太后和吴太妃,还能讲讲道理。

张太后……有理也成没理。

不见先帝都被哭得没法子,将李梦阳下狱?

事情性质不同,结果却未必不同。一旦张太后下定决心,豁出去,甭管都察院还是六科,都得让路。

后–宫-不干涉朝政?

几盘糕点,和朝政没半点干系。

奢侈靡费?

没动国库,不用内库,太后的私房钱,朝官有什么资格管,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太后出钱,言官都打了退堂鼓。

朱厚照一身轻松,前脚接过太后的银子,后脚就送了两套舶来的首饰和一斛珍珠。

张太后得了礼物,为儿子孝心感动,母子关系渐渐转好。

太皇太后和吴太妃也没落下,同样是外邦首饰和珍珠宝石。

夏皇后没得首饰,一株珊瑚树摆在寝殿,晃得宫人内侍两眼发花。

有了官员表礼和海匪缴获,内库日渐丰盈。少年天子财大气粗,对“自己人”愈发大方。杨瓒尚未回京,赏下的金银珍宝已堆满长安伯府库房。

四品文官,没有宅院,仍借宿他人府中,天子不觉奇怪,旁人自不会多言。

朱厚照对“自己人”大方,军饷灾银也给得痛快,偏偏对朝中文武吝啬起来。

端午佳节,不赏金银改赏粽子,就是最真实写照。

能说天子做得不对?

朱厚照必拍案而起。

“直谏朕奢靡的是尔等,说朕不体恤臣工也是尔等,朕究竟怎么做,尔等才满意?亦或是朕无论怎么做,尔等都要挑刺?!”

群臣无言以对。

由此,天子以洪武旧法为旗,以勤俭节约为杆,凡是佳节恩赏,一律削减。查出有官吏贪污,全部严惩。

发下军饷灾银,必以东厂番子和锦衣卫护送。当地官员敢伸手,必要有被剁爪的觉悟。

“尚膳监的手艺越来越好。”

分完五个甜粽,朱厚照挟起咸粽,同样分给皇后一半。

正要入口,一名中年宦官忽然来报,锦衣卫又带回了消息。

“可是杨先生?”

宦官品级不够,无法入内殿,只将详情告知谷大用。后者听天子询问,立即道:“回陛下,不是杨御史,是出使倭国的谢郎中送回文书。”

“哦?”朱厚照放下筷子,擦擦手,“拿给朕。”

“是。”

谷大用呈上文书,朱厚照直接翻开。

夏皇后起身,端着空盘离开榻边,借故避入侧殿。

“陛下,妾先告退。”

朱厚照点点头,认真翻阅官文。

越看眼睛越亮,到最后,控制不住骤然升起的喜意,嘴角差点咧到耳根。

有钱了!

朕有钱了!

整座银矿,开采十年,足够再堆满五座承运库!

“谷伴伴。”

“奴婢在。”

“传牟斌戴义乾清宫觐见。”

“是!”

谷大用退下,朱厚照下榻,唤来宫人,道:“告知皇后,朕回乾清宫,晚些再过来。”

“奴婢遵命。”

宫人双颊绯红,盈盈下拜。腰带刻意束得紧,恍如成熟的水蜜桃,□□。

朱厚照惦记银子,压根没看一眼,大步流星奔出寝宫。

这一幕落在女官眼中,立即皱紧眉头。

待宫人禀报皇后,退出内殿,立即被两个中官扭住。

“奴婢犯了何错?”

“犯了何错,你不知道?”

女官表情冰冷。

不提皇后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得天子宠爱。长春、万春宫的沈妃王嫔吴昭仪,哪个不漂亮?哪个不是一等一的美人?

一个小小的宫人,竟妄想接近天子,一步登天,简直是找死!

越近仁寿宫,宫人脸色越白。

到宫门前,双膝发软,连声音求饶,只求女官能放过自己。

“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

“堵上嘴!”

后悔已晚,无论王太皇太后还是吴太妃,都不会轻饶她。

经历过万氏之祸,两宫对宫人-媚-主尤其忌讳。

杀鸡儆猴,并不只适用于前朝。

“皇后正位,绵延嫡嗣,方为国朝之福。”

逗着鹁鸽房送上的鹦鹉,王太皇太后淡然道:“皇后年纪小,怕下不了手。哀家半截身子入土,没那么多忌讳。”

“娘娘说的是。”吴太妃道,“好在发现得早。以天子的性子,也不会再有万氏那样的祸害。”

“这倒是。”太皇太后点头,“外八道的,没得坏了内宫清净。”

鹦鹉歪着脑袋,忽然开口,叫道:“娘娘万福!”

“瞧这小东西。”

两人都笑了,逗着鹦鹉,好似忘记跪在殿门外的宫人。

伺候的女官暗中叹息,明日,怕又要驰出一辆宫车,卷走一张草席。

皇宫大内,本就是最无情之地。

认不清自己,贪图富贵,妄想飞上枝头,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幻梦。

朱厚照为发现银矿狂喜,谢丕将启程归国,严嵩尚要留一段时日,继续和倭人打交道。

出使朝鲜的顾晣臣和王忠,未必好过到哪里去。

朝鲜没有半秃将军,黑牙美人,但一日三餐,顿顿都是泡菜,实在要人命。

早膳,米粥泡菜。

午膳,米饭泡菜。

晚膳,继续米饭泡菜。

一张圆桌,摆上十几个圆碗,貌似丰盛,十碗中有九碗是泡菜。

偏偏还是最高规格!

不过几日,顾司业和王给谏已是面有菜色,严重怀疑,朝鲜心生二意,以慢待使臣向明朝示-威。

这且不算,接待使臣的不是官员,而是外戚!

要求朝鲜国王给个说法,竟是一面都不得见。

“蕞尔小国,安敢如此!”

顾晣臣是厚道人,厚道人发起火来才最是要命。

王忠脸色黑沉,同样愤怒。

小邦竟敢如此,不是生出二心,安敢如此?

正使副使同时发怒,吓坏了接待的官员。

李隆整日忙着和美人游玩,压根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反而道:“要走便走,何须阻拦。”

接待官员面如土色,差点跪在地上。

心中只两个字:完了!

朝鲜国王的态度,终究瞒不住,很快被顾晣臣和王忠得知。

“欺人太甚!”

王忠不胜其怒,当日便要启程。

顾晣臣反倒平静下来,盘膝坐着,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膝盖。

半晌,拦住王忠,并言:“王给谏压压火气,本官以为,此时不可离去。”

“为何?”

“王给谏可发现,朝鲜国王不好儒学?”

王忠点头。

李隆不好读书,登位后不理国事,宠-幸-外戚,疏远忠直,更不理正妻,宠爱-妓-女,行事日渐荒唐。一国之主,竟将寺庙改作-妓-院,简直骇人听闻。

明朝使臣抵达朝鲜,除赏赐石牌时露面,余下多在宴饮做乐,狎-妓-游玩。

“君臣不睦。”

四个字,轻飘飘流入王忠耳内。

顾晣臣转过头,低声道:“如此下去,不出两年,王位必生变故。你我不知便罢,既然知晓,当大有可为。”

王忠倒吸一口凉气。

看着顾晣臣,仿佛不认识一般。

他一直认为,比起杨瓒和谢丕,顾晣臣行事老成,甚至有些墨守成规。如今看来,他是看走了眼。

一甲三人,没一个是善茬。

“下官愚钝,还请顾司业指点。”

“王给谏可是认为本官表里不一,行事狠-毒,违圣人教导?”

“下官不敢,顾司业误会了。”王忠面现尴尬。

顾晣臣轻笑,不以为意。

若是半年前,他也会同王忠一般,认为趁火打劫不厚道,非君子所为。但是,苦读兵书,掌管武学,几番同杨瓒谢丕论事,视野不断开拓,为人处世,也随之发生变化。

做大明的官,自当对国朝负责,对黎庶宽仁厚德。

换做外邦,听话尚可以商量,不听话,如朝鲜这般,还有什么可说?

按照杨佥宪之言,不怕坑,只怕坑的不够深。

“王给谏,且附耳过来。”

如要成事,单凭顾司业自身,把握不大。加上王忠,顺便给同行的锦衣卫透个口风,成功的可能性将高至七成。

“本官之意,事情该这么办……”

顾晣臣的声音越来越低,王忠的表情急速变化。

到最后,一句“为国朝万民,天子定当欣慰”,王给谏终于抛开最后一丝犹豫,握拳表示,豁出去,下官名声不要,干了!

接下来几日,顾正使和王副使一改先前态度,不提启程还朝,对接待官员变得和颜悦色。偶尔还讨论几句诗词歌赋,畅谈一番风花雪月,往使臣居处往来的官员,登时多了一倍不止。

随来往增多,顾晣臣的计划开始慢慢实行。

大网张开,众多官员自愿投入其中,互相联络,送出厚礼,只为见顾晣臣一面。

地小国穷,没有大量金银,只能送人参药材。

不过五日,送来的人参,足够太医院用上百八十年。分给朝中文武,完全可以一人一支,回家当萝卜啃。

汉阳城内,暗潮汹涌。

身在漩涡中心,李隆仍半点不觉,终日饮酒作乐,四处游玩。

于此同时,南下的杨瓒,终于抵达江浙。

官船在宁波府靠岸,当地官员得讯,皆快马飞驰而来。

船停观海卫,宁波知府以下,临近州县官员均候在岸边。

船板落下,两队卫军率先登岸,行动间,步履严整,威武彰显。

卫军在岸上站定,手按刀柄,视线逡巡。地方官员颈后微凉,暗道一声:好重的杀气!

很快,船板后出现三道人影,众人以为是钦差杨瓒,正要上前见礼。不想,话没能出口,都堵在嗓子眼里。

蟒服玉带,白面无须。一左一右,两个紫衣长随。

哪里是钦差,分明是久闻大名的刘公公!

众人疑惑,刘瑾均看在眼里。

为了今天,他特意穿上蟒服,系上玉带,就为壮气势,给这些地方官一个印象:咱家不好惹!

刘瑾登岸许久,杨瓒仍未露面。

众人面面相觑,观海卫指挥抱拳道:“请问这位公公,钦差人在何处?”

刘瑾斜眼,“病了,不见人。”

病了?

“钦差何病,公公可知?”

事实上,指挥更想问,到底是真病假病,真不能见,还是另有缘故。

长随立即上前,喝斥道:“大胆!敢和刘公公这样说话!”

指挥脸色涨红,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被一个奴婢喝斥,当真是奇耻大辱。

刘瑾却是冷笑,见众人均面色不善,冷哼一声,架子摆得更高。

咱家此来,不是和诸位讲理。为的是不讲理,集体开掐。

不服?

和咱家说没用,去找姓杨的。

咱家不想挨抽,更不想挨刀子,所以,诸位洗净脖子,配合一下,撸袖子来战!

此时,杨瓒正随兵船南下,绕过东霍山,前往定海。

为免海匪察觉,官船大张旗鼓靠岸,兵船降下旗帜,绕远路暗行。

番商得命,联络海匪,两次登上双屿岛,运送茶叶布帛,大量银饼。另送给谢十六手下三颗珍珠,都有龙眼大小,莹白圆润,是万中无一的珍品。

有钱好办事。

番商送出礼物,上下打点,小心打听,终于送回消息。

谢十六外出办事,需五日后才能折返。

“五日后?”

杨瓒沉吟片刻,立即遣人报知顾卿,计划有变,需提早行动。

“谢十六不在岛上,杀几个海匪有何用处?”

“用处大着。”杨瓒轻笑,“在有在的好处,不在也有不在的好处。关键在于,顾千户能调来多少水军,能否封锁住消息,赶在谢十六回来之前,一战而下。”

周指挥有些拿不准。

“仅靠几个番商海贼,杨佥宪有几分把握?”

“非也。”杨瓒道,“周指挥莫不是忘记,王主事也在岛上?”

“他一人能当什么?”

“可当千军万马。”

杨瓒言之凿凿,周指挥纵是存疑,也不好当场反驳。只期望计划顺利,拿不下谢十六,占下双屿,也是功劳一桩。

一夜无话。

天明时分,守卫忽亮警讯。

远海之处,五艘兵船,十余艘小船,正破开海浪,迎风行来。

“来者何人?!”

周指挥和杨瓒都十分紧张。

如果霉运当头,遇上行船的海匪,两艘船四百人,都得葬身鱼腹。

靠近了,兵船亮起火把,开始摇动。

黎明海上,火光耀眼。

片刻,周指挥大笑,道:“是临山卫水军!”

杨瓒终于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手心已然汗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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