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京的书房

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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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彦是赶往岳衡市的路上得知广电局党组正在讨论对黎兆平双开一事的。

给她发信息的人名叫姚晋添,是她和黎兆平共同的朋友。姚晋添是广电局的总工程师,也是最老资格的党组成员,早在张承明担任党组书记之前,他就已经进入党组。只不过,技术官员难以在政治上有所表现,他很清楚,自己会在这个职位上退休。

在江南广电,尽管有很多人不喜欢黎兆平,同时也有很多人喜欢他。黎兆平似乎天生就是那种能够激发人们强烈的感情倾向的人,对他的情感,永远都分为两大阵营。尤其是那些搞技术的人,在广电系统,这类人没有多少地位,往往被那些搞内容生产的人看不起。黎兆平却非常尊重这类人,他认为,和这类人交往,没有任何功利性,因此没有拘束。

接到这个信息,舒彦立即将车停下来。这里可是高速公路,一般情况下是不准停车的,她顾不得许多了,就算是扣分罚款,她也认了。她需要好好思考一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德良和彭清源决定让黎兆平当选党代表,这是几天前才决定的事。舒彦原以为这一招很犀利,只要黎兆平当选,事情就结束了。可她没料到,对方应招不仅快,而且更加犀利。

舒彦仔细斟酌了一番,还是决定给王宗平打电话。电话响了一声,对方立即接了,然后是捂着话筒的声音说,在开会,等一下回你电话。

舒彦想到了这种可能,根本不等王宗平挂电话,抢着说,等等,有一件急事。王宗平说,那你说吧。舒彦说,我刚刚接到一个消息,广电局正在召开党组会,讨论对兆平双开。舒彦想到王宗平接到这个消息,会像她一样惊讶,但是没有,他并没有出声。

舒彦有些急了,说,这事你得快点想办法,如果真的决定了,麻烦就大了。

王宗平问了一句,说,消息准确吗?

她说,非常准确,是一位党组成员从党组会上给我发的信息。

王宗平说,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告诉老板。说完之后,挂断了电话。

舒彦坐在车里等了半天,她觉得王宗平会很快给自己回电话。她认为要在确切地得到回音之后,才决定是继续赶去岳衡还是返回雍州。等了半个多小时,王宗平的电话并没有打来,倒是来了一辆警车,抄了她的牌。无可奈何,她只得启动汽车,向岳衡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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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的一些细节,她在稍晚些时候,由几个不同的信息源汇总,才了解全貌。她给王宗平去电话时,市里正召开党代会的预备会,彭清源将会在最后总结讲话。为了能让彭清源集中精神,王宗平没有想过要打扰他,没料到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得不有所行动。

挂断舒彦的电话后,王宗平不得不走到主席台,装着送一份文件,对彭清源耳语了几声。彭清源听后,不动声色站起来,和王宗平一起走到会场外面,证实消息可靠后,便给丁应平打了个电话。

丁应平当时离广电不远,电话还没有放下,他便改变行程,往广电赶去。到了广电之后,他直接走进了会议室。厅党组成员在里面开会,所有的秘书,全都等在会议室外面。他们见宣传部长不期而至,既不敢阻拦,也来不及通报。丁应平的出现,让所有人全都愣住了。

他推门之前,听到里面有很激烈的争论声,一旦他出现在门口,所有声音全部没有了。他说,听说你们在开重要会议,不知我能不能列席呢?他不是广电局党组成员,出席这样的会议,自然只能算是列席。问题是,谁都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所有人心里都在评估这件事背后的意味。至于他是否可以列席的问题,似乎不需要党组成员表态也没有表态的资格。

应该表态的是杜崇光,他一时手足无措,竟然没出一声。丁应平便说,既然没有人反对,那我认为是被批准了。我只是列席,你们继续吧。说着,他走到会议室的最后一排,坐下来。

会议室里还是没有声音,所有人都沉默着。丁应平再一次出声了,说,我进来之前,听到你们的会议开得很热烈呀。怎么啦?是不是背后说我的坏话,当着我的面,不敢说了?如果是讨论与我有关的话题,你们可以要求我回避。这点党性原则,我还是有的。

杜崇光自然会想,丁应平此时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听到了风声。这件事,根本不可能瞒着他进行,只好硬着皮头说,丁部长,是这样。有关黎兆平被双规一事,局里和下面频道的反应非常强烈,我们觉得,这事已经影响到了正常的工作秩序,所以想讨论出一个具体的解决办法。丁应平摆了摆手,说,这是你们党组的事,我不是你们的党组成员,没有发言权。你们在没有形成决议前,也没有义务向我汇报。我说过,我只是列席,你们继续。

杜崇光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便想借此机会,将事情定下来。他说,既然这样,那我们继续开会。就黎兆平的问题,党组成员已经进行了充分讨论,绝大多数党组成员,意见比较一致。当然,也有个别不同的声音。有不同的声音是好事,恰恰说明我们的党组会,是充分发扬了民主的。下面还有时间,哪位同志如果还有意见没有表达,可以继续发言。

刚才确实有过激烈的争论,但丁应平的突然出现,使得在座的诸人投鼠忌器。他们并不了解丁应平为何而来,更不清楚他的态度,谁都不敢贸然出言。刚才之所以出现激烈争论,是因为有几个党组成员认为,这种做法欠妥。有的党组成员对黎兆平比较了解,也有较深的私谊,根本不相信黎兆平会贪污。也有的党组成员认为,黎兆平确实有诸多问题,也完全拥护对他进行双规。可既没有逮捕更没有定罪的情况下,便决定予以双开,不符合组织程序。有人大声质疑,如此匆忙地要对黎兆平双开,是别有用心。

恰在争论最激烈的时候,丁应平出现了,一些人便以为,丁应平是来弹压的。可以想见,如果双开黎兆平是丁应平的意见,那也就是说,是省委的意见。谁如果提出反对,那就是反对宣传部反对省委,官场之路,可能走到头了。枪已经架好,谁出头,子弹就可能落到谁的头上。

杜崇光问了几遍是否还有意见需要表达,没有一个人出声。他要的正是这种效果,便不失时机地说,既然该说的都说了,那么,我们现在履行组织程序,举手表决。赞成的请举手。一些人举起了手,杜崇光数了数,五票。他于是宣布,十一个党组成员,正式出席的九人,同意的五人,超过半数,决议通过。

杜崇光正要趁此机会宣布散会,丁应平及时站了起来,说,等等,我可能有点记不清楚了。我印象中,我党的会议,一直都需要统计赞成票、反对票和弃权票吧?现在仅仅只统计了赞成票,是不是手续还不够完善?何况,党组有十一个成员,如果五个赞成,四个反对,而另外两个未出席的也反对呢?这恐怕不能算是决议吧?

杜崇光连忙检讨,说见多数已经通过,所以忽视了组织程序的完整。检讨后,他只好例行程序,请反对者举手。于是,奇事出现了,反对者竟然有四票。五票赞成四票反对,正好是全部出席人数。问题不在这里,坐在后面的丁应平看得很清楚,有人两次都举手了,也有人一次都没有举手。

杜崇光仍然想快点结束,便说,五票赞成四票反对,没有人弃权。丁应平再一次打断了他,说,时间还充裕,还是让大家举最后一次手吧。杜崇光无奈,只好宣布弃权的举手。果然出现了奇事,竟然有两人举起了手。杜崇光竟然没有宣布结果,他愣在那里了。所有党组成员,也都觉得事情闹大了,议论纷纷。

丁应平站起来,看了看各位,那些低声议论者,立即噤声。丁应平说,看来,我今天真是不虚此行呀。你们的党组会,开出天下奇观来了。十一个党组成员,九个参会,五人赞成四人反对两人弃权,怎么就投出十一票来了?我小学的时候数学没有学好,这个账我算不来。你们谁能告诉我,这个天下奇闻是怎么回事?

姚晋添站起来说,其实很好算,因为我投了三票。这个姚晋添,一向对杜崇光不十分感冒,现在又给他制造麻烦,杜崇光哪里肯忍受?当即叫着姚晋添的名字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姚晋添义正辞严地说,我投三票,自然有我的道理。

杜崇光还想发作,丁应平说话了,说,是吗?我倒是想听听,你有什么道理?

姚晋添说,我的第一票,是为提议开这次会的人投的。我不知道谁需要开这次会。不知道到底是省委、是省委宣传部,还是我们局党组的某些个别人。总而言之,我已经感觉到了,领导或者提议召开我们这个党组会的人,需要这一票。既然我是党组成员,自然应该支持党组的工作。所以,我投了第一票。

丁应平问,那么,你的第二票呢?

姚晋添不慌不忙地说,是替党章投的。杜崇光说,简直是胡闹,你有什么资格代表党章?姚晋添根本不理他,按照自己的思路说,党章规定,开除一名党员的党籍,需要异常慎重,需要重大违法犯罪事实。现在,黎兆平同志被双规了,有没有重大犯罪事实?坦率地说,双规的要义是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说明问题,并不定性。在没有正式定性之前,我们无权假设某个党员某个公民有罪。既然没有罪,又以有罪假定来开除其党籍,这就违反了党章。党章自然不能赞成这样的表决。可党章不会说话,我只好替党章说话了。至于第三票,是为我自己投的。我投了弃权票。

姚晋添说完后,丁应平说,晋添的这三票很有意思,给我上了一次极其生动的党课。我建议,你们广电局党组应该将这次会议的详细记录多复制几份,给省委一份,给组织部一份,也给宣传部一份,我们需要好好学习学习。看来,我今天真是不虚此行,太受教育了。你们继续开会吧,我这个列席代表就先告退了。丁应平走了,会议自然没法再开下去,杜崇光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其他人枯坐了片刻,渐渐找机会开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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